第二卷 第二十章(第2/2页)
葛利高里叫别人替换他,从割麦机上下来,走到她跟前。
“你怎么啦……”
阿克西妮亚歪扭着那不听使唤的嘴唇,沙哑地说道:“一阵一阵地疼。”
“说不叫你来……臭娘儿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你别骂啦,葛利沙!……哎呀!……哎呀!……葛利沙,套上车,顶好是回家……唉,在这儿我怎么办?……这儿都是些男子汉……”被像铁箍箍住一样的疼痛折磨着的阿克西妮亚哼哼道。
葛利高里跑过去牵那匹在荒地上吃草的马。等套上马,把车赶过来的时候——阿克西妮亚已经爬到一边去,趴在地上,头扎在一堆落满尘土的大麦里,嘴里不断往外吐着由于疼痛嚼烂了的带芒的麦穗。她用两只陌生的鼓出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盯住了跑来的葛利高里,哼哼了一阵,就用牙齿咬住揉成一团的围裙,好不叫短工们听见她那像牲口一样可怕的号叫。
葛利高里把她抱到车上,赶着马向庄园跑去。
“廖咦,慢点!……廖咦,要死啦!……颠一颠一颠一颠一死一啦!……”阿克西妮亚披头散发的脑袋在车底板上翻滚着,用变得粗鲁的嗓子喊道。
葛利高里一声不响地用鞭子抽打着马,僵绳在脑袋顶上盘旋,背后传来阵阵沙哑的哀号,但是他也顾不得回头看。
阿克西妮亚用手紧捧着两腮、大睁着疯狂的眼睛,在车上颠簸,大车在高高低低、还没有压平的道路上左冲右闯。马在飞驰;马轭在葛利高里眼前晃动,马轭顶端遮了一片高悬在空中、像琢磨好的宝石一样耀眼的白云。有一会儿,阿克西妮亚停止了连续不断的、刺耳的哀号。车轮滚滚,阿克西妮亚的不能自主的脑袋在车厢板上咚咚地撞着。葛利高里并没有立刻理会到突然降临的寂静,等他醒悟过来,回头一看:阿克西妮亚躺在那里,脸变得非常难看,一边脸颊紧贴在车厢板上。汗流如注,从额上流进深陷下去的眼眶里。葛利高里抬起她的脑袋,把揉皱的制帽垫在下面。阿克西妮亚斜着眼睛看了看,口气肯定地说道:“葛利沙,我要死啦。好啦……一切都完啦!”
葛利高里哆嗦了一下。一阵突然袭来的冷气窜到了他的手指尖,窜到了汗漉漉的脚上。他惊慌失措,想要说几句鼓励和亲热的话,可是没有想出来;从直哆嗦的嘴唇里却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胡说,蠢娘儿们!……”他晃了一下脑袋,弯腰把身子弯成两截,攥住阿克西妮亚的一条蜷得很不舒服的腿。“阿克秀特卡,我的小斑鸠!……”
阵痛暂时饶了阿克西妮亚一会儿,可是再疼起来则十倍于前。阿克西妮亚觉得向下坠的肚子里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撞,她把身子弯得像张弓,吓死人的哀号撕裂着葛利高里的心,他疯狂地赶着马。
在车轮的轰隆声中,他隐约地听到一声尖细的呼叫:“葛——利——沙!”
他勒住缰绳,回头一看:阿克西妮亚摊开两手,躺在血泊里。发狂的葛利高里跳下车来,跌跌绊绊向车后走去。瞅着阿克西妮亚喷着热气的嘴,不是听出来的,而是猜出了她的话:“咬——断——脐——带……用布——条扎——扎起来……从你衬——衣上撕——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