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个女儿(第5/9页)

他跪在但斐纳面前,凑着她耳朵说:“让我高兴一下,你向她陪个不是吧,她比你更倒媚是不是?”

父亲的表情痛苦得象疯子和野人,但斐纳吓坏了,说道:“可怜的娜齐,是我错了,来,拥抱我吧。…..,’高老头道:“啊!这样我心里才好过一些。可是哪儿去找一万两千法郎呢?也许我可以代替人家服兵役。”

“啊!父亲!不能,不能。”两个女儿围着他喊。

但斐纳说:“你这种念头只有上帝报答你,我们粉身碎骨也补报不了!不是么,娜齐?”

“再说,可怜的父亲,即使代替人家服兵役也不过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娜齐回答。

老人绝望之极,叫道:“那么咱们卖命也不成吗?只要有人救你,娜齐,我肯为他挤命,为他杀人放火。我愿意象伏脱冷一样进苦投监!我……”他忽然停住,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扯着头发又道:“什么都光了!我要知道到哪儿亲偷就好啦。不过要寻到一个能偷的地方也不容易。抢银行吧,又要人手又要时间。唉,我应该死了,只有死了。不中用了,再不能说是父亲了!不能了。她来向我要,她有急用!而我,该死的东西,竟然分文没有。啊!你把钱存了终身年金,你这者混蛋,你忘了女儿吗?难道你不爱她们了吗?死吧,象野狗一样的死吧!对啦,我比狗还不如,一条狗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哎哟!我的脑袋烧起来啦。”

“噢!爸爸,使不得,使不得,”姊妹俩拦着他,不让他把脑袋望墙上撞。

他嚎陶大哭。欧也纳吓坏了,抓起当初给伏脱冷的借据,上面的印花本来超过原来借款的数目;他改了数字,缮成一张一万二的借据,写上高里奥的抬头,拿着走过去。

“你的钱来了,太太,”他把票据递给她。“我正在睡觉,被你们的谈话惊醒了,我才知道我欠着高里奥先生这笔钱。这儿是张票据,你可以拿去周转,我到期准定还清。”

伯爵夫人拿了票据,一动不动;她脸色发白,浑身哆嗦,气愤到极点,叫道:“但斐纳,我什么都能原谅你,上帝可以作证!可是这一手哪!吓,你明知道他先生在屋里!你竞这样卑鄙,借他来报仇,让我把自己的秘密,生活,孩子的底细,我的耻辱,名誉,统统交在他手里!去吧,我不认得你这个人,我恨你,我要好好的收拾你……”她气得说不上话,喉咙都干了。

“暖,他是我的儿子啊,是咱们大家的孩子,是你的兄弟,你的救星啊,”高老头叫着。“来拥抱他,娜齐!瞧,我拥抱他呢,”  他说着拼命抱着欧也纳。“噢!我的孩子!我不但要做你的父亲,还要代替你所有的家属。我恨不得变做上帝,把世界丢在你脚下。来,娜齐,来亲他!他不是个凡人,是个天使,真正的天使。”

但斐纳说:“别理她,父亲,她疯了。”

特·雷斯多太太说:“疯了!疯了!你呢?”

“孩子们,你们这样下去,我要死了,”老人说着,象中了一颗子弹似的望床上倒下。“她们逼死我了!”他对自己说。

欧也纳被这场剧烈的吵架弄得失魂落魄,一动不动楞在那里。但斐纳急急忙忙替父亲解开背心。娜齐毫不在意,她的声音,目光,姿势,都带着探问的意味,叫了声欧也纳:“先生——”

他不等她问下去就回答:“太太,我一定付清,决不声张。”

老人晕过去了,但斐纳叫道:

“娜齐!你把父亲逼死了!”

娜齐却是望外跑了。

“我原谅她,”老人睁开限来说,“她的处境太可怕了,头脑再冷静的人也受不住。你安慰安慰娜齐吧,对她好好的,你得答应我,答应你快死的父亲,”他紧紧握着但斐纳的手说。

但斐纳大吃一惊,说道:“你怎么啦?”

父亲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就会好的。觉得有些东西压在我脑门上,大概是头痛。可怜的娜齐,将来怎么办呢?”

这时伯爵夫人回进屋子,跪倒在父亲脚下,叫道:“原谅我吧!”

“唉,”高老头回答,“你现在叫我更难受了。”

伯爵夫人含着泪招呼拉斯蒂涅:“先生,我一时急昏了头,冤枉了人,你对我真象兄弟一样么?”她向他伸出手来。

“娜齐,我的小娜齐,把—’切都志了吧,”但斐纳抱着她叫。

“我不会忘掉的,我!”

高老头嚷道:“你们都是天使,你们使我重见光明,你们的声音使我活过来了。你们再拥抱一下吧。暖,娜齐,这张借据能救了你吗?”

“但愿如此。喂,爸爸,你能不能给个背书?”

“对啦,我真该死,忘了签字!我刚才不舒服,娜齐,别恨我啊。你事情完了,马上派人来说一声。不,还是我自己来吧。哦,不!我不能来,我不能看见你丈夫,我会当场打死他的。他休想抢你的财产,还有我呢。快去吧,孩子,想法教玛克辛安分此”

欧也纳看着呆住了。

特。纽沁根太太说:“可怜的娜齐一向暴躁,她心是好的。”

“她是为了借票的背书回来的,”欧也纳凑在但斐纳的耳边说。

“真的吗?”

“但愿不是,你可不能不防她一著,”他擒起眼睛,仿佛把不敢明说的话告诉了上帝。

“是的,她专门装腔,可怜父亲就相信她那一套。”

“你觉得怎么啦?”拉斯蒂涅问老人。

“我想睡觉,”他回答。

欧也纳帮着高里奥睡下。老人抓着但斐纳的手睡熟的时候,她预备走了,对欧也纳说:“今晚在意大利剧院等你。到时你告诉我父亲的情形。明儿你得搬家了,先生。让我瞧瞧你的屋子吧。”她一进去便叫起来:“哟!要命!你比父亲使得还要坏。欧也纳,你心地太好了。我更要爱你。可是孩子,倘使你想挣一份家业,就不能把一万两千法郎随便望窗外扔。特·脱拉伊先生是个赌棍,姊姊不愿意看清这一点。一万二!他会到输一座金山或者赢一座金山的地方去张罗的。”

他们听见哼了一声,便回到高里奥屋里。他似乎睡熟了;两个情人定近去,听见他说了声:“她们在受罪啊!”

不管他是睡着还是醒着,说那句话的口气大大的感动了女儿,她走到破床前面亲了亲他的额角。他睁开眼来说:“哦!是但斐纳!”

“暖,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还好,你别扭心,我就要上街的。得啦,得啦,孩子们,你们尽管去快活吧。”

欧也纳送但斐纳回家,因为不放心高里奥,不肯陷她吃饭。他回到伏盖公寓,看见高老头起来了,正预备吃饭。皮安训挑了个好仔细打量面条商的座位,看他嗅着面包辨别面粉的模样,发觉他的行动已经身不由主,便做了个凄惨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