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4页)
因此,过了大约一个月,我收到了这张证明。我寄了一份给菲尔费克斯太太,并且收到了她的回信。她说她感到满意,而且约定两星期以后是我开始在她家担任家庭教师的时候。
我现在忙着各种准备工作,两星期很快就过去。我衣服不很多,不过,已经够我用的;收拾衣箱,我只要花最后一天就足够了。我的箱子就是我八年前从盖兹海德府随身带来的那一个。
箱子用绳捆好,上面钉了名片。再过半个小时,搬运夫就要来把它运到洛顿去,而我自己明天一清早也要到那儿去等马车。我已经刷好了我的黑呢旅行装,准备了我的帽子、手套和皮手筒。为了做到不丢下一点东西,我把我所有的抽屉查看一遍。现在再没什么事可干,我便坐下来,想休息一下。可是不能;虽然我整天都站着,这会儿却一刻也不能休息;我太兴奋了。我生活的一个阶段今夜要结束,一个新的阶段明天就要开始,在这期间不可能睡觉;我得热切地看着这变化逐步完成。
我像个心神不宁的人在接待室里徘徊着,一个仆人在那儿碰见我,说道:“小姐,下边有个人想见你。”
“准是搬运夫,”我想,问都不问一声就奔下楼去。我刚经过半开着门的后客厅,或者叫做教师休息室,要到厨房去,就有人奔出来。
“是她,肯定是她!——不管在哪儿,我都认得出她!”这个人拦住我,抓住我的手叫道。
我看了看;我看到一个穿得像衣着讲究的仆人般的女人,像已经结过婚,但是还年轻;长得很好看,有着黑头发、黑眼睛,和红润的脸色。
“啊,是谁呀?”她用我还有一半认得出来的声音和笑容问道,“我想,你还没有完全忘记我吧,简小姐?”
一秒钟以后,我已经在狂喜地拥抱她、吻她了。“白茜!白茜!白茜!”这就是我所说的全部的话;她见我这样,不由得半笑半哭起来。我们两人走进客厅。炉火边站着一个三岁的小家伙,身上穿的是花格布外衣和长裤。
“那是我的小孩,”白茜立即说。
“这么说,你结婚了,白茜?”
“是啊;快五年了,嫁给马车夫罗伯特·利文;除了那儿的伯比以外,还有个小姑娘,我给她取的教名是简。”
“你不住在盖兹海德府了吗?”
“我住在门房里。看门的老头儿走了。”
“他们都过得怎么样?把他们的事都给我讲讲,白茜;可是先坐下来;伯比,过来,坐在我膝头上,好吗?”伯比却宁可偷偷地溜到他母亲跟前。
“你长得不很高,简小姐,也不很结实,”利文太太接着说。“也许学校里待你不太好吧。里德小姐比你高一个半头,乔奇安娜小姐比你胖一倍。”
“我想,乔奇安娜很漂亮吧,白茜?”
“很漂亮。去年冬天她跟她妈妈上伦敦去,那儿人人都崇拜她,有位年轻贵族爱上了她;可是他的亲戚都反对这门婚事;——你猜怎么着?——他和乔奇安娜小姐想了个补救办法,私奔了;但是,他们被发现了,给拦了下来。是里德小姐发现的;我相信她是妒忌;现在她跟她妹妹像猫和狗在一块儿过活似的,老是吵架。”
“约翰·里德怎么样?”
“啊,他可没有他妈妈希望的那么好。他上了大学,他——不及格,我想他们是这么说的。他的几个舅舅要他当律师,学法律,可是他是个浪荡的青年,我想他们绝不可能把他培养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他长得怎么样?”
“他个子很高。有些人说他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可是他嘴唇那么厚。”
“里德太太呢?”
“太太从脸上看来是够胖够好的,不过,我想她心里不见得会畅快。约翰先生的行为并不讨她喜欢——他太会花钱了。”
“是她派你来的吗,白茜?”
“不,真的;我早就想来看你了。一听说你来了封信,知道你就要动身到别的地方去,我想你走了以后,我就没法去看你了,我还是马上出发,趁你没走,来看看你。”
“我想你对我失望了吧,白茜。”我笑着说。白茜的眼神虽然流露出关怀,但丝毫不表示赞美。
“不,简小姐,倒不完全是这样。你是够文雅的,看上去是像个大家闺秀。我原先预料的也不过是这样。你小时候可不是个美人啊。”
听了白茜的坦率的回答,我笑了。我想这话说得对,不过我承认,对这话的含义,我却不是毫不在乎的。在十八岁,大多数人都希望能讨人喜欢。相信自己的外貌不能支持心里的这个愿望,那是绝不会叫人高兴的。
“不过,你一定很聪明,”白茜说,想以此来安慰安慰我。“你会什么?你会弹钢琴么?”
“会一点儿。”
屋里有一架钢琴;白茜走过去,把它打开,然后叫我坐下来给她弹一支曲子。我弹了一两支华尔兹舞曲,她听得入了迷。
“里德小姐可弹不到这么好!”她满心喜欢地说。“我一直说,你在学问方面会超过她们的,你会画画么?”
“壁炉架上就有一幅我画的画。”那是一张水彩风景画。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监督,感谢她好心为我去向委员会说项。她给画配上了玻璃镜框。
“啊,画得真美,简小姐!这张画比得上里德小姐的图画老师画的任何一张,更不用提那些年轻小姐画的了,她们差得远呢。你学了法语没有?”
“学了,白茜,我又能念又能讲。”
“薄纱和帆布的活儿也会做吧?”
“我会。”
“啊,你真是个大家闺秀啦,简小姐!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的。不管你的亲戚是不是注意你,你都会上进的。我有件事要问你。你有没有从你父亲方面的亲戚爱家听到过什么消息?”
“从来没有。”
“你知道,太太总是说他们穷,让人瞧不起。也许他们是穷,可是我相信,他们跟里德家的人一样是绅士;因为有一天,大概是七年以前,一位爱先生到盖兹海德来,要看看你。太太说你在五十英里以外的学校里。他看上去非常失望,因为他没法逗留,他要渡海到外国去,船一两天以后要从伦敦开出。他看上去完全是个绅士,我相信他准是你父亲的兄弟。”
“他到哪个外国去,白茜?”
“到几千英里以外的一个岛上去,那儿是酿酒的——管家的告诉过我——”
“马德拉群岛!”我提示道。
“对,就是那儿——说的正是这个名字。”
“那么他去了?”
“是的;他没在屋里待多少分钟。太太对他很傲慢;事后称他为‘鬼鬼祟祟的商贩’。我的罗伯特认定他是个酒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