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4页)
他又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十分阴郁。“我完全查清楚了,”他一边说一边把蜡烛放在洗脸架上,“就跟我预料的一样。”
“怎么样,先生?”
他没回答,只是交叉着胳臂站着,眼睛看着地上。过了几分钟,他用一种有点奇怪的声调问:“我忘了你是不是说过你打开你的房门的时候看到什么东西。”
“没有,先生,只看见地上的蜡烛。”
“可是你听到一声怪笑?你以前听到过那笑声,我想,或者像那样的笑声吧?”
“是的,先生。这儿有一个做针线活儿的女人,叫格莱思·普尔,——她是那样笑法的。她是个怪人。”
“正是这样。格莱思·普尔——你猜到了。就像你说的,她是怪,——很怪。呃,我要考虑一下这件事。在这同时,我很高兴,除了我以外,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今晚这件事的确切细节。你不是爱说话的傻瓜,这件事你就别提了。这里的情况,”(指着床说)“我会解释的,现在回到你自己屋子里去吧。夜里剩下来的一点时间,我可以舒适地睡在图书室的沙发上。快四点了,再过两小时仆人们就要起来了。”
“那末,晚安,先生,”说着我就要走。
他似乎吃了一惊——这是非常矛盾的,因为他刚刚叫我走。
“什么!”他嚷道,“你已经要离开我了吗,而且是那样离开?”
“你刚才说我可以走了,先生。”
“可是不能不告别就走啊,不能不说一两句表示感谢和友好的话就走;总之,不能用这样简单、冷淡的方式走啊。嗨,你救了我的命!——把我从可怕的、痛苦的死亡中抢了出来!而你却打我身旁走过去,仿佛我们素不相识似的!至少该握握手吧。”
他伸出手来;我也朝他伸出手去,他先是用一只手握着,后来用两只手握着。
“你救了我的命,我很高兴,欠了你那么大恩情。别的我也说不出什么。要是换了什么别的有生命的东西,给了我那么大恩惠,我准会感到不可忍受;可是你,却不同;我并不感到你的恩典是个负担,简。”
他停了下来;凝望着我;几乎看得出话语在他嘴唇上抖动,——可是他的声音给抑制住了。
“再说一次,晚安,先生。这件事上,没什么欠情、恩典、负担、恩惠可言。”
“我早就知道,”他接着说,“你会用某种方式、在某个时候,对我有帮助;——我第一次看见你就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了:它们的表情和微笑并不是”——(他又停了下来)——“并不是”(他急急忙忙接着说)“无缘无故让我心底里感到欢乐的。人们谈论天然的同情;我听说过有善良的神怪,在最荒诞的寓言中也还是有一点儿真理。我珍爱的救命恩人,晚安!”
他的声音里有着奇怪的活力,眼神里有着奇怪的激情。
“我很高兴,我碰巧醒着,”我说;说完我要走了。
“什么!你要走吗?”
“我冷,先生。”
“冷吗?对,——站在水里!那末,去吧,简;去吧!”可是他还抓住我的手不放,我又抽不回来。我想了个办法。
“我好像听见菲尔费克斯太太在走动,先生,”我说。
“好,离开我吧,”他松开手指,我就走了。
我又回到我的床上,可是一直不想睡。我在欢快但是不安的海洋上颠簸,直到早晨。在那海洋里,烦恼的巨浪在欢乐的波涛下翻滚。有时候我觉得看见汹涌澎湃的海水那边有海岸,像比拉(15)的小山一样可爱;时常有一阵由希望激起的渐渐转强的飓风,把我的心灵胜利地吹向目的地;可是我却不能到达那里,哪怕在幻想中也不能——从陆地上刮来一阵逆风,不断地把我赶回去。理智会抵抗痴迷,判断力会警告热情。我兴奋得无法入睡,所以天一亮就起身了。
【注释】
(1)法语,强烈的爱情。
(2)指1495年发现的一个古时雕刻的阿波罗神大理石雕像。陈列在梵蒂冈贝尔维德尔美术馆。
(3)法语,体育家的身材。
(4)法语,出声地嚼。
(5)法语,车子。
(6)意大利语,情妇。
(7)法语,我的天使。
(8)法语,能通车辆的大门。
(9)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中的主人公。麦克白从战场胜利归来时,在福累斯荒原看见三个女巫。她们向他作了预言,其中之一是,他以后将当苏格兰王。麦克白为实现这一预言,谋杀了苏格兰王。后来麦克白要三个女巫再作预言,预言也灵验了。
(10)《圣经·旧约》中象征邪恶的海中怪兽。“他以铁为干草,以铜为烂木箭。”见《约伯记》第41章第26至27节。
(11)法语,子爵。
(12)法语,浪荡子。
(13)法语,男性美。
(14)法语,先生。
(15)比拉,英国作家班扬(1628—1688)所著小说《天路历程》中的一个欢乐安静的地方,香客在进入天国之前,在那儿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