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7页)
“她不知道吗?”我听到那女人小声问。
莉亚摇摇头,谈话当然就停下了。我从谈话推测到的只是:桑菲尔德有一个谜,而我被故意排斥在这个谜外边。
星期四到了。一切工作都已经在上一天晚上完成。地毯摊开了,帐子结了彩,白得发亮的床罩铺好了,梳妆台安排妥当了,家具擦过了,花瓶里插满了花;卧室和客厅,都尽人手所能,收拾得又新又亮。大厅也擦洗过了;那座雕花大钟,也像楼梯的梯级和栏杆一样,擦得像玻璃一般亮。餐厅里,餐具柜里的餐具闪出耀眼的亮光;休憩室和小客厅里,一瓶瓶外国鲜花在四周盛开着。
到了下午,菲尔费克斯太太穿上她最好的黑缎子衣服,戴上手套和金表,因为要由她来接待客人,——引太太小姐们到她们的卧室去,等等。阿黛勒也要穿戴起来,虽然我认为,至少那天她没有机会被介绍给客人。然而,为了让她高兴起见,我允许索菲给她穿上一件裙幅很大的薄纱短外衣。至于我自己,没有必要换什么衣服;不会叫我离开我作为私室的那间教室;教室现在已经成为我的私室——“在烦恼时刻的一个愉快的隐蔽处所”了。
那是一个温和宁静的春日;就是三月末四月初,作为夏季的先驱、照耀着大地的那种天气。现在白天即将过去;可是傍晚甚至还是暖和的,我敞开窗户坐在教室里工作。
“天色晚了,”菲尔费克斯太太一边走进来一边说,缎子衣服窸窣作响。“我很高兴,我吩咐的开饭时间比罗切斯特先生说的晚了一小时;现在已经过六点了。我已经打发约翰到大门口去看看,大路上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从那儿朝米尔考特方向可以看得很远。”她走到窗口。“他来了!”她说。“喂,约翰,”她探出窗外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他们来了,太太,”他答道。“他们十分钟就可以到这儿了。”
阿黛勒飞奔到窗口。我跟着;小心地站在一边,为了让窗帘挡着,我可以看见他们,而不让他们看见。
约翰说的十分钟似乎很长,可是车轮声终于听到了;四个骑马的人沿着车道奔驰过来,后面跟着两辆敞篷马车。马车里充满了飘拂的面纱和抖动的羽毛。骑马的人当中,有两个是看上去很时髦的年轻绅士;第三个是罗切斯特先生,骑在他的黑马美士罗上;派洛特又蹦又跳地走在他前面;他旁边是一位骑马的小姐,他们两人在这一队人的最前面。她那身紫色骑马装几乎拖到地上,她那面纱在微风中长长地飘动;乌油油的鬈发和面纱的透明的皱褶混在一起,并且透过皱褶闪闪发光。
“英格拉姆小姐!”菲尔费克斯太太嚷道,然后急忙下楼去执行她的任务了。
这队人马,顺着车道的弯势,迅速转过屋角,我就看不见他们了。阿黛勒现在恳求着要下楼去;可是我把她抱到膝头上,告诉她,除非特地派人来叫她下去,不管是现在还是其他任何时候,她都无论如何不能想去冒险让太太小姐们看见;还告诉她,罗切斯特先生会非常生气,等等。听到这话,“她流了一些自然会流下的眼泪”;但是,我脸色一变得十分严肃,她终于也就同意把眼泪擦掉了。
现在可以听见大厅里愉快的骚动声;先生们低沉的声调和太太们银铃般的音调和谐地混合在一起,在这一切之上,可以听到桑菲尔德府的主人那虽然不响但很洪亮的嗓音在欢迎他的美丽的和英俊的客人们到他家来。接着,轻盈的脚步登上了楼梯;轻快的步履穿过过道,还有温柔的欢笑声,开门和关门声,接着是一阵寂静。
“Elles changent de toilettes,(4)”阿黛勒说;她仔细倾听,不放过每一个动作,然后叹了口气。
“Chez maman,”她说,“quand il y avait du monde,je le suivais partout,au salon et à leurs chambres;souvent je regardais les femmes de chambre coiffer et habiller les dames,et c’était si amusant:comme cela on apprend.(5)”
“你不觉得饿吗,阿黛勒?”
“Mais oui,mademoiselle;voilà cinq ou six heures que nous n’avons pas mangé.(6)”
“好吧,趁太太小姐们在她们房里,我冒个险下去,给你拿点儿吃的。”
我小心翼翼地从我的隐蔽处出来,从后楼梯走。那楼梯直通厨房。厨房里只有火跟混乱;汤和鱼都快做好了,厨子弯着腰在锅上忙着,心情和身体都好像有自动烧燃起来的危险。在仆人的大厅里,两个马车夫和三个绅士的侍从围着火站着或坐着;我想,使女们都在楼上,和她们的女主人在一起。从米尔考特雇来的几个新用人正在到处忙着。穿过这片混乱,我终于走到了放肉食的地方;我在那儿拿了一只冷鸡、一卷面包、几块馅饼、一两个盘子和刀叉;拿了这些战利品,便匆匆退出来。我回到过道上,刚随手关上后门,就听到一阵越来越响的嗡嗡声,这是在警告我太太小姐们就要从她们的房间里出来了。不经过她们的房间、不冒一下拿着食物被她们撞见的危险,我是没法走到教室去的;所以我就一动不动地站在这一头,这儿没有窗子,是黑的,现在已经很黑了,因为太阳已经下山,暮色正在逐渐变浓。
不一会,房间里就一个接一个地走出美丽的住客;每一个都是欢快轻松地走出来,衣服在昏暗中闪出亮光。她们在过道的那头会聚,站立了片刻,用动听的、克制的活泼调子谈话;接着她们就走下楼梯,像一团明亮的雾沿着小山滚动下去似的不发出一点声响。她们总的外貌给我留下了出身高贵的优雅的印象,这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我发现阿黛勒抓住微开的教室门,从门缝里偷看。“多漂亮的女士们啊!”她用英语大声说。“啊,我希望上她们那儿去!你看,晚饭以后,罗切斯特先生会叫我们去吗?”
“不会,真的,我看不会;罗切斯特先生还有别的事情要考虑。今儿晚上别去想那些女士们了,也许明天你能见到她们。这是你的晚饭。”
她真的饿慌了,因此鸡和馅饼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拿了这点食物很好,否则的话,她跟我,还有索菲,我们会根本没有晚饭吃,我把我们的食物分了一份给索菲;楼下的人都太忙,想不到我们。甜食到九点过后才端出来;十点钟,仆人们还拿着托盘和咖啡杯来来去去地奔跑。我允许阿黛勒比平时晚得多再睡;因为她说,楼下门老是开啊关的,人们又在奔忙着,她睡不着觉。此外,她还补充说,她要是脱了衣服,也许罗切斯特先生可能带个口信来,“et alors quel dommage!”(7)我给她讲故事,她愿听多久我就讲多久;然后,我带她到过道里去换换环境。现在大厅里点着灯,她喜欢从栏杆上看下面仆人们走来走去。夜深了,休憩室里传出音乐声,钢琴已经给移到那里。阿黛勒和我在楼梯最高一级上坐下来,听着。不久,有歌声和着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唱歌的是一位女士,音调的确很悦耳。独唱过后是二重唱,接着是无伴奏重唱;在间歇期间,是一片嗡嗡的愉快的谈话声。我听了很久,突然发现我的耳朵在全神贯注地分析那混杂的声音,想从混乱的口音中听出罗切斯特先生的口音;一会儿就听出了,于是又找到了一个工作:从由于离得远而听不清楚的语调中猜出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