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7/7页)

“我喜欢青函渡轮,不愿意在天上飞。”她说。于是我把她送到上野车站。她手提吉他,我拎着旅行包,两人并坐在站台椅子上等车。她和来京时一样,仍身穿粗花呢夹克和白西裤。

“你真认为旭川没那么糟?”玲子问。

“镇子不错。”我说,“过不久我去看你。”

“当真?”

我点点头:“写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信。给直子一把火烧光了,可惜那么好的信。”

“信终归不过是信。”我说,“即使烧了,该留在心里的自然留下;就算保存在那里,留不下来的照样留不下。”

“说老实话,我怕得很,怕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旭川。所以务必写信给我,一读到你的信,就会经常觉得你在身边。”

“如果我的信对你有帮助,多少我都写。不过问题不大,就你来说去哪里都会干得顺利。”

“另外,我总觉得像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堵在胸口,莫非错觉不成?”

“记忆残片,那是。”我笑道。玲子也笑了。

“别忘记我。”她说。

“不会忘,永远。”

“也许再不会和你见面了。反正无论我去哪里都永远把你和直子记在心里。”

我看着玲子的眼睛。她哭了。我情不自禁地吻她。周围走过的人无不直盯盯地看着我们。但我已不再顾忌。我们是在活着,我们必须考虑的事只能是如何活下去。

“祝你幸福。”分别时玲子对我说,“能忠告的,我都忠告给你了,再没有任何可说的了——除了祝你幸福。祝你幸福地活下去,把我这份和直子那份都补偿回来。”

我们握手告别。

我给绿子打去电话,告诉她: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跟她说话,有满肚子话要说,有满肚子非说不可的话。整个世界上除了她别无他求。想见她想同她说话,两人一切从头开始。

绿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默然不语,久久地保持沉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这时间里,我一直合着双眼,把额头顶在电话亭玻璃上,良久,绿子用沉静的声音开口道:

“你现在哪里?”

我现在哪里?

我拿着听筒扬起脸,飞快地环视电话亭四周。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我是在哪里也不是的场所的正中央,不断地呼唤着绿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