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26/57页)
“你可以从窗户里往外尿的,”中士绝望地说。
“你忘记了,”帅克说,“囚徒是不能靠近窗户的。”
“然后是第三条,”志愿兵说下去,“必须配备盛有饮用水的水桶。你们却没有为这事操心。顺带问一句,他们在哪个站给我们吃配给饭?你们不给吗?你是不肯费事去了解的,我早知道……”
“因此,你看见了,中士,”帅克说,“运送囚徒可不是主日学校请客,你们得好好照顾着我们。我们不是普通士兵,我们不能照顾自己。一切东西都必须送到我们鼻子面前,因为有的是有关的命令和条文,谁都必须遵守的。要不然岂不就会天下大乱吗?‘被逮捕的人就像是包尿布的娃娃,’有一回有个臭名远扬的流浪汉对我说,‘他必须得到别人照顾,不能着凉或是激动,因此他很满足于自己的命运,也没有人侮辱过他。可怜的小娃娃。’”
“顺带说一句,”过了一会儿,帅克友好地望着中士说,“借光,到了十一点,你能告诉我吗?”
中士莫名其妙地望着帅克。
“你显然是想问我,中士,为什么我要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是十一点。那是因为十一点以后我就属于牲口车厢了,中士,”帅克着重地说,再以庄重的口气说下去,“在团报告会上我被判了三天监禁。我是从十一点开始服刑的。今天十一点你就得放掉我。十一点以后我跟这儿就没有关系了。超时扣押士兵是不容许的,因为部队必须服从纪律和命令,中士。”
这一棒打得中士好久没有回过神来。但是他最后提出了反对,说是因为他没有接到过文件。
“亲爱的中士,”志愿兵说,“文件是不会自己走到押解负责人那里去的。既然山不走向穆罕默德,〔33〕押解负责人只好自己走向文件了。你现在又面对着一个新的情况。你没有权力扣留任何应该释放的人。从另一面说,按照目前的条例,谁也不能离开拘留车车厢。坦率说吧,我就不知道你怎么样才能摆脱这种可怕的局面。我看你越往前走就会越麻烦呢。现在已经是十点半了。”
志愿兵把怀表塞进口袋:“我很好奇,想知道半小时以后你怎么办?”
“半小时以后我就属于牲口车了。”帅克怀着梦想说。这时晕头转向的中士对他转过身去,说:
“如果你不觉得不方便,我觉得这儿倒是比牲口车舒服得多。我相信……”
他的话被高级神父的叫声打断了,神父在梦里尖叫:“多来点肉汤!”
“别吵了乖,别吵了乖,”帅克亲切地说,把神父垂下的大衣一角掖到脑袋下面。“继续梦见大吃大喝吧!”
志愿兵开始唱了起来:
别吵了,娃娃挂在树尖上,
风吹着摇篮直晃荡。
树枝儿压弯了摇篮滑,
娃娃和摇篮都摔地下。
走投无路的中士对一切都不再反应。
他茫然地望着田野,对囚徒车厢里的混乱全不理会。
隔间旁边押送队的人仍然在玩“光屁股”,迅速有力的打击落到屁股上。他往他们的方向望去,眼睛落到一个步兵惹人生气的屁股上。他叹了一口气,目光又收回到窗户上。
志愿兵为什么事情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没有了精气神的中士说:“你知道有个叫《动物世界》的杂志吗?”
“那个杂志,”中士显然因为转换了谈话方向高兴起来,“我们村的酒店老板倒常买的,因为他对安哥拉羊非常感兴趣。可他的羊老死,他就去找那杂志咨询。”
“我亲爱的老兄,”志愿兵说,“我要向你讲的故事就要说明:谁也免不了出错,这是像青天白日一样清楚的事。我深信后面那些人,先生们,你们是会停止玩‘光屁股’的,因为我马上要讲的故事非常有趣。即使不为别的,只为其中有不少你们不懂的技术词语也不妨听一听。我要为你们讲一个《动物世界》的故事,好让我们忘记今天的战争苦难。”
“我有时候都觉得我成为《动物世界》编辑的过程是个相当难以解释的谜。那是一本很有趣的杂志。最后我得到了一个结论,我之所以接受那份工作,只能是因为我的心灵完全处于癫狂状态,而那又是因为我受到了我对老朋友哈耶克的友情的驱使。一直到那时为止,他的编辑工作都干得很不错。可是他做编辑时爱上了老板福赫思的女儿。老板给了他一个小时以后解雇他的通知,还带了个条件:给他找个合适的编辑接手。
“你从那事可以看出,那时的劳动关系多么奇怪。
“我的朋友哈耶克把我介绍给杂志老板时,老板彬彬有礼地接待了我,而且问我对动物是否有什么设想。他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因为我一向非常尊重动物,而且从它们看见了向人类演化的过程。尤其从动物保护的角度看,我一向尊重它们的欲望和要求。所有的动物都只有一个愿望,在被吃掉之前尽可能死得没有痛苦。
“从出生之日起鲫鱼就为一种想法所占有:厨工拿它活生生地剖开肚子,很不愉快。杀公鸡宰脑袋是往制止虐待动物协会的原则迈进了一步。那原则是:非专业人士不能割开家禽的喉咙。
“石斑鱼在油煎时扭动的样子证明,它们在以其死亡的惨状证明是在对被放到人造黄油里活活炸死提出抗议。为追逐火鸡时……
“这时老板打断了我的话,问我是不是多少懂得一点家禽、狗、兔子、蜜蜂饲养,是不是知道一些有关动物世界的零碎知识。问我会不会从外国杂志剪下画片复印,会不会翻译外国杂志里有关动物的专家文章,会不会查阅布雷牟的著作,使用布雷牟的书写社论,写与天主教圣徒日有关的动物生活,写有关不同的季节的社论,写有关赛马、打猎、射击、警犬训练、国家和宗教假日的社论——总而言之,我是否能像个记者那样俯瞰全局,利用全局写出言简意赅内容丰富的社论。
“我宣称对于怎样办好像《动物世界》这样的杂志已有了许多创意。他说的那些问题我都烂熟于心,那些栏目和观点我完全能够应付。我的努力将把杂志提高到一个异常高的标准。我将重新组织杂志的内容和体系。
“我将引进新的栏目,例如‘快乐的动物’,‘动物周围的动物’,我将永远仔细考虑政治环境。
“我将不断地给读者以惊喜,让他们从一个动物到另一个动物读得喘不过气来。我要让‘跟动物相处的一天’与‘解决农场动物问题新纲要’和‘牲畜粪便’之类的栏目交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