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24/56页)

“你在说什么呀,中尉?”少将突然对杜布中尉大吼了一声,发起火来。他指出真正的情况正好相反。这里出现了一个见了上级军官懂得自己职责的人的范例;也有一个对这样的范例熟视无睹的军官。这就跟在战场上一样,在危急时刻,一个普通士兵毅然肩起了领导的责任。那个士兵发出的命令本来应该由杜布中尉发出的:“立定!起立!立正!向右看!”

“你揩完了苹果没有?”少将问帅克。

“启禀长官,一切正常。”

“你不拉稀了吗?”

“启禀长官,我拉完了。”

“好了,把裤挤拉丧来,再立尽赞好!”因为少将说“立尽”时声音大了一点,靠他最近的人又忙着在茅坑边站了起来。

少将对他们亲切地挥了挥手,慈父般温和地说道:“不用,不用,稍息!稍息!接子拉,接子拉!”

帅克已经满身辉煌地站到了少将面前。少将用德语对他发表了一个简短的演说:“对上级的尊重,对军事条例的娴熟,还有处变不惊的修养,在战争时期就意味着一切。如果再加上勇气,我们在任何敌人面前就都无所畏惧了。”他转身对着杜布中尉,用手指戳了戳帅克的肚子说:“记下来,你们一上前线,就得立即提拔这个人,一有机会就要以‘履行职责一丝不苟,娴熟操典……’,你们知道我的意思,……提出他的名字,颁发青铜奖章……解散!”

少将离开了厕所。这时杜布中尉惊天动地地喊起口令,希望让少将听见:“第一排,起立!四人一列!……第二排……”

这时帅克走开了。他经过杜布中尉时向他行了礼,行得中规中矩。但是杜布中尉仍然说,“旧性难改!”帅克只好再敬了一个礼,再次听他说:“你了解我吗?你还不了解我呢!你了解我好的一面!我会让你哭鼻子的!”

帅克终于走掉了,到了车厢,心里还在想:“早在喀尔林兵营的时候,有个中尉名叫楚达威。他一生气就往往说些破格的话:‘小伙子们,你们看见我的时候,要永远记住,我对你们就是个大坏蛋,只要你们还在连里,我在你们面前就还是大坏蛋。’”

帅克从军官车厢经过时,路卡什中尉叫住他,要他告诉巴龙赶快送咖啡来,而且把那听牛奶罐头盖好,别让它坏了。巴龙在范涅克的车厢里用小酒精炉给路卡什中尉煮咖啡。帅克过去给他传达命令时,发现自己离开后整个车厢都在喝咖啡。

路卡什中尉那两个罐头都已空了一半,巴龙在啜着自己的咖啡,还用勺子在牛奶罐里挖来挖去,想改进自己的咖啡。

于莱达和范涅克都答应等下回听装牛奶和咖啡来时,给路卡什中尉补上。

他们也请帅克喝咖啡,帅克谢绝了,对巴龙说:“军参谋部才来了命令,每个偷吃军官牛奶和咖啡的勤务兵都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绞死,不得延误。我只能向你传达中尉的话:他想立即见到你送咖啡去。”

惊惶失措的巴龙从霍东斯基手上夺过前不久才给他倒好的那份咖啡,放到炉子上再热了热,加上点听装牛奶,便捧了它匆匆往军官车厢跑去。

他瞪大了眼睛把牛奶送给了路卡什中尉。这时他却想起,路卡什中尉一定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在牛奶和咖啡罐头上做的手脚。

“我耽误了,”他磕磕巴巴地说。“因为我打不开听子。”

“我估计你的牛奶又打泼了,是吧?”路卡什中尉喝着咖啡说,“再不然你就像喝汤一样,用勺子舀来喝掉了。你知道要你来干什么吗?”

巴龙叹了口气,哭声哭气地说:“启禀长官,我还有三个孩子。”

“你最好小心点,巴龙。对于你那贪馋,我只好再次警告你。帅克告诉你什么没有?”

“他说我到那时有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给绞死。”巴龙回答,声音十分凄惨,全身上下都在哆嗦。

“别在我这里哆嗦,你这个白痴,”路卡什中尉笑了,说。“你得使劲改。把你那贪吃劲赶出脑袋去。告诉帅克,到车站附近或是周围地区去弄点好吃的来。这儿是十个吉尔德,给他。我不派你去找,你是只能在肚子撑得快爆时才能去找的。我那听沙丁鱼是你吃掉了不是?你说没有吃?那你就拿来给我看看!”

巴龙告诉帅克中尉给了他二十个克朗,到车站买点好吃的东西。然后叹了口气,从中尉的包里取出了那听沙丁鱼,蔫头耷脑地送去给中尉检查。

可怜的傻瓜一直怀着一个快乐的希望:路卡什中尉忘记了沙丁鱼。可现在那梦破灭了。中尉说不定会把沙丁鱼留在车厢,不再给他了。他觉得仿佛是给人抢去了似的。

“启禀长官,你的沙丁鱼在这里,”他伤心地说,把鱼给了它的主人。“要打开吗?”

“好了,巴龙,什么也别打开,还放到该放的地方去。我只是想肯定你没有打开看过。你看,你给我拿来咖啡时,我觉得你的嘴油光光的。帅克走了没有?”

“启禀长官,走了,”巴龙高兴起来,说。“他说会让你满意的,还说会让谁都羡慕你,长官。他去过车站外面一些地方,说是他对这儿整个的乡下都熟悉,一直到拉克斯帕罗达。如果他还没有回来火车碰巧开走了,他也能让自己找到汽车队,搭车到下一站赶上我们的。我们不用为他担心。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哪怕就是自己掏腰包坐出租马车跟着火车赶到加里西亚也行。路费可以以后从他的薪水里扣。你真不用为他担心,长官。”

“去,去。”路卡什中尉厌烦地说。

有人从总部办公室带来消息,他们下午两点出发,走经果多洛到阿佐德的路线。军官们在不同的车站能领到两公升红酒和一瓶干邑白兰地。他们说那原是给红十字会准备的,可是运送出了差错。不过,不管它到过什么地方,毕竟是上天送来的礼物,于是军官车厢高兴了起来。干邑白兰地是三星级的,果酒是冈坡兹克深出产的。

只有路卡什中尉一直放心不下。一个小时过去了,帅克还没有回来。又过了半小时,一群人走出车站总部办公室,往军官车厢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帅克,神态严肃而崇高,俨然是早期的基督教殉道士,被往竞技场里带。

他两边各有一个背刺刀的匈牙利民团士兵。左边是从车站总部来的一个中士。他们后面是个穿红百褶裙的女人和一个穿靴子的男人。男人戴了一顶圆帽子,一只眼睛打乌了,抱着一只母鸡。母鸡恐惧地格格地叫。

他们都往军官车厢里走,但那中士用匈牙利语对抱鸡的男人和女人大吼了一声,叫他们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