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章(第7/10页)


  哥萨克大尉也不甘落后。他不住嘴地臭骂卫兵,挥舞着马鞭子,把那些懒鬼赶下了床。
  “大头目正在检阅,说不定到这儿来。你们动作快点!”
  那些哥萨克一见事态严重,弄不好真会挨一顿抽,而且他们全都知道切尔尼亚克的厉害。于是就都像火烧屁股似的忙碌起来。
  他们干得很卖劲。
  “还得去看看犯人。”大尉提议说。“谁知道他们都关了些什么人?要是大头目到这儿来,就糟糕了。”
  切尔尼亚克问卫兵:“钥匙在哪儿?马上把门打开!”
  警卫队长慌忙跑过来,开了锁。
  “你们司令到底上哪儿去了?谁有那么多工夫等他!马上把他找来!”切尔尼亚克发着命令。“警卫队全体到院子里集合,整好队!……为什么步枪不上刺刀?”
  “我们是昨天才换班的。”警卫队长解释说。
  然后,他就跑出去找警备司令。
  大尉一脚踢开了小仓库的门。有几个人从地上坐了起来,其余的人仍旧躺着不动。
  “把门全敞开!”切尔尼亚克命令说。“屋子里太暗了。”
  他仔细端详着每个犯人的脸。
  “你是为什么坐牢的?”他厉声问坐在板床上的老头。
  老头欠起身子,提了提裤子。他被这厉声的喊叫吓得有点结巴,含糊不清地回答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把我抓进来,我就坐了牢。我家院子里一匹马丢了,可那能怪我吗?”
  “什么人的马?”哥萨克大尉打断他,问。
  “官家的呗!住在我家的老总把马换酒喝了,反过来赖到我头上。”
  切尔尼亚克把老头从头到脚迅速打量了一下,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膀。
  “收拾起你的破烂,赶快给我滚蛋!”他喊完之后,转身去问那个酿私酒的老太婆。
  老头一下子还不敢相信会把他放了,他眨着那双半瞎的眼睛问大尉:“那么,许可我走啦?”
  大尉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赶快滚蛋,越快越好。
  老头慌忙从床上解下口袋,侧着身子跑出门去。
  “你是为什么坐牢的?”切尔尼亚克已经在盘问老太婆了。
  老太婆赶紧吞下嘴里的肉包子,忙不迭地说:“长官大人,我给关起来可实在是冤枉!我是个寡妇,他们喝了我造的酒,随后就把我关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做私酒买卖的?”切尔尼亚克问。
  “这叫什么买卖呀?”她委屈地说。“司令他拿了我四瓶酒,一个钱也不给。他们全是这样:喝了我的酒,不给钱。这叫什么买卖呀!”
  “得了,赶快见鬼去吧!”
  老太婆连问都不再问一声,抓起小筐,一面鞠躬表示感激,一面退向门口,嘴里说:“长官大人,愿上帝保佑您长生不老!”
  多林尼克看着这出滑稽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被关押的人谁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一点是清楚的:来的这两个人是大官,有权处置犯人。
  “你是怎么回事?”切尔尼亚克问多林尼克。
  “站起来回上校大人的话!”哥萨克大尉吆喝着。
  多林尼克慢腾腾地、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问你,你是为什么坐牢的?”切尔尼亚克又问了一遍。
  多林尼克看了上校几秒钟,看着他那翘起来的胡子和刮得光溜溜的脸,看着他那缀着珐琅帽徽的新克伦斯基帽的帽檐。突然,闪出一个使人兴奋的念头:“说不定能混出去呢?”
  “我是因为晚上八点钟以后在大街上走给抓来的。”他顺口编了一个理由。
  说完,他全身都紧张起来,焦急地等待着反应。
  “你深更半夜逛什么大街?”
  “不到半夜,也就十一点钟。”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相信自己也能交好运了。
  “走吧!”他突然听到了这简短的命令,两条腿的膝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多林尼克连外套都忘了拿,一步就跨到门口,这时哥萨克大尉已经在问下一个人了。
  保尔是最后一个。他坐在地上,眼前的一切,把他完全弄糊涂了。连多林尼克都放走了,他一下子竟弄不明白。简直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人都放走了。但是,多林尼克,多林尼克……他说是夜里上街被捕的……保尔终于懂了。
  上校已经在审问瘦骨嶙峋的泽利采尔,还是那句话:“你是为什么坐牢的?”
  面色苍白、心情激动的理发师急促地回答说:“他们说我进行煽动,可我不明白,我怎么煽动了。”
  切尔尼亚克立刻警觉起来:“什么?煽动?你煽动什么了?”
  泽利采尔困惑地摊开两只手,说:“我也不知道。我只不过是说,有人正在征集签名,要以犹太居民的名义向大头目上请愿书。”
  “什么请愿书?”哥萨克大尉和切尔尼亚克都向他逼近了一步。
  “请求禁止虐犹。你们知道,这儿就发生过一次可怕的虐犹事件。犹太人都很害怕。”
  “明白了。”切尔尼亚克打断了他的话。“犹太佬,我们会给你写请愿书的!”他转身对大尉说:“这个家伙得弄个牢靠点的地方关起来!把他押到指挥部去!我要亲自审问他,到底是谁要请愿。”
  泽利采尔还想分辩,但是大尉把手一扬,在他背上狠狠地抽了一马鞭。
  “住口,你这畜生!”
  泽利采尔疼得脸都变了形,躲到墙角去了。他嘴唇抖动着,差点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候,保尔站了起来。仓库里的犯人只剩下他和泽利采尔两个了。
  切尔尼亚克站在这个小伙子面前,用那双黑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喂,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上校马上就听到了回答:“我从马鞍子上割了一块皮子做鞋掌。”
  “什么马鞍子?”上校没有听明白。
  “我家住了两个哥萨克,我从一个旧马鞍子上割了一块皮子钉鞋掌,就因为这个,他们把我送到这儿来了。”保尔怀着获得自由的强烈愿望,又补充了一句:“我要是知道他们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