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5/15页)

暖暖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在大地上,爷爷和父亲扛着锄,走在大街上,去村西南锄地。爷爷和父亲发现街邻四坊都远远地躲着他俩,像躲瘟神一样。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加上大爷的国民党关系,谁也怕惹事缠身。爷爷父亲把地锄了一遍,刚才还五彩斑斓的苦菜花、荠荠菜、狗尾巴草、野蒺藜这会儿已经横七竖八倒在地里。爷爷蹲在地上,边收拾着锄过的杂草,边和父亲说:“已经这个时候了,耩块绿豆吧,长得还快。可种子从哪里来呢?”爷爷犯愁了。

晚上,爷爷正在昏暗的油灯下拾掇风箱。他从旧屋框子灰窝里把那旧的风箱扒出来,找好锥子、剪刀、线和一些鸡毛,准备把鸡毛勒在风箱里面来回推拉类似机器活塞的那个东西上,破风箱已经不能抽风和排风了。有人敲门进来。

“大爷,在忙啊?”爷爷抬头一看,是老曹鬼,肩上背着一个袋子。

“王二啊,好久不见你了!来来,快坐。”爷爷说。

“大爷,很惭愧!你们回来我也帮不上忙,我和如胭商量,给您送来了一袋子绿豆,解您春天急用,我知道你们地还没种上。”老曹鬼说。

“王二啊,好孩子。”爷爷很感动。

“大爷,仕昌怎么样了?听说要打潍县了,外面风传的很紧。”老曹鬼问。

“我哪知道他在哪里啊?只听你二哥说他随队伍开拔了。”爷爷叹口气。

一弯上弦月时隐时现挂在天空,透过时而飘过幽香的石榴树,清素地照在大娘窗前。窗内,传来大娘“嘤嘤”的低泣声。

有了绿豆种,怎么种啊?爷爷打发父亲去找表爷爷帮忙。表爷爷二话没说,扛着耧,牵着借来的毛驴,帮助爷爷把地种上。剩下的自家的几块零星地,父亲又分别种了绿豆和一些菜。

地种上了,正是春荒的时候,还是没的吃,爷爷奶奶继续出去要饭。父亲仍然到他大姑家里帮助干活挣点吃的,活不多的时候也出去要饭。

降媚山西边10公里是绵延的刘山山脉,这里已是沂蒙山区边沿了。爷爷要饭到了刘山根下,他想起二姑就在这里的石家峪。爷爷共六个姑。

“啊!是效何侄啊!”二姑一见爷爷心疼得不得了。这哪像56岁的人啊,高大的身材由于生活的艰辛早压得弯曲了,胡子拉碴,一身破衣服,走路也没力气,一手拿一根棍子,肩上背一个破布袋,不细看,二姑怎么也认不出是自己的侄子。

“效何啊,这是干啥去了?不是被仕昌接走了吗?”二姑问。

“二姑啊,我混好了,我现在到处要饭啊!呜呜呜呜……”爷爷见到二姑,不由得悲凄放声大哭,压抑已久的心中的一切痛苦、辛酸、悲愤喷发出来。

“呜呜呜呜……”二姑也随着哭,把家中唯有的十个“耙菇”给爷爷装上。爷爷执意给二姑留下几个。

“孩子啊,都拿着吧,呜呜……二姑也实在没的给你了。”

“二姑,我得快回家了,老四、老五都在家里等吃的。”爷爷抹了抹眼泪。从二姑家出来,已是傍晚,火红的太阳偎依在刘山山头,迟迟不肯落下,把半边天烤得昏黄红灿,撒落一地余晖的哭泣,留下戚戚哀婉的惆怅,悲怆苍凉地为瘦弱单薄的爷爷送行。刘山下,余晖中,天地悠悠,袅袅炊烟,书写着一个背着干粮袋子天涯独行人的痛苦悲怆的旋律。

[1]就是长长的一块布,比较厚,农村干活披在肩上,防止磨坏了衣服,也起到保护肩膀的作用。[2]玉米做的里空外实蒜臼形状的厚饼子。[3]一种用柳条子编成的盛物品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