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螳螂捕蝉(第3/6页)

曲芝生回到客室里时,在座的几个同事不约而同的道:“这家伙也有来求我们的时候!”曲芝生燃了一支烟卷,坐下来笑道:“我看大家的意思,是不必睬他了,你们也是太意气用事。人家是肥猪拱门,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捞他一笔。”唐管事道:“有什么法子捞他一笔?他自己说了,日折二元。”曲芝生笑道:“你们不必多事,我自然会捞他一笔。”

唐管事总算是个有心机的人,点了一支烟,斜靠在沙发上凝神想了一想,笑着将手拍大腿道:“这样惩他一下子也好。”曲芝生笑道:“怎样惩他一下子,我倒不明白。”唐管事道:“这有什么不能明白。他把银行里所有的头寸,都买了卢比的现货。他们买进,大概是六块几。现在这两天看疲,哪一天有起色不得而知,反正大跌是不会的。他原是想咬紧牙关,再等些时候,有现货在手,他还怕什么?如今我们说有钱是有钱。人家趁这两天风势好,是收买外汇的,不肯动,除非你有港币、美金、卢比现货,才可以移动。他不是头寸差得紧,今天不会冒夜在外面瞎抓。说是有大批的头寸,怕他不把卢比抛出来。只要我们少刻苦他一点,自然他会卖给我们。”

曲芝生也坐下来,两腿一伸,只管摇撼笑道:“你这一猜虽猜着了,但是照你这个想法去作,那就只有失败。你想他是干什么的人,能在他手里的卢比上转念头!他看透了你居心不善,一气之下,来个业不卖谋主,妻不嫁奸夫,他就吃一点亏,有了卢比哪里抵不了帐。而且他也就因为舍不得卢比抛出,才短着头寸。必须设个法子,让他甘心把卢比抛出来。”唐管事道:“那有什么法子呢?”曲芝生笑道:“你不必问,我自然有办法,我们且办我们的事。”于是就和号里两个负责人在帐房里将帐目结清。约莫在十二点钟附近,曲芝生就摇了个电话到商梓材家里去,说是法子是有,还得当面商量,夜已深了,怎么办呢?那边答应有车子不要紧,再来拜访,挂上电话,不到十分钟,门外汽车喇叭响,曲芝生看看经理室布置已好,便口衔了大半支雪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一掀门帘,商梓材走了进来。见曲芝生也是在想心事的样子,便两手拱了一拱笑道:“对不起,深夜还来打搅。”曲芝生装出强为欢笑的样子,摇摇头道:“不要紧,我也不是现在能睡觉的,请坐,请坐。”他自己坐在一边,将经理位子那把椅子给客人坐了。商梓材坐下,就见桌上玻璃板板下压住了一张货单子,这种半公开的东西,倒不用怎样避嫌。大略的看了一下,上面写着全是五金材料的名色,什么七号线多少圈,九号线多少圈,五号洋钉多少镑,三号铜钉多少镑,还有许多名色,是自己不知道的。因笑道:“曲兄真有办法,又进了许许多多的货。”曲芝生坐在旁边,昂着头先叹了口气,接着笑道:“你老哥真是开玩笑,现在我还有钱进货吗?这都是拿去向老万抵押的。实在的话,我还差几十万。同时我也真想进一点货。这家伙把仰光、加尔各答当大路走,明后天就要坐飞机走。我说要钱用,并托他在仰光替我弄一点货。他说。‘那不成问题,我给你白尽义务,要什么货,开张单子来吧,不过运输你自己料理。我能给你带,我自己就会多带了。’商兄,这就是他的生意经啦。我就许了许多条件,干脆的说,他简直要赚一半,第一步谈好了。第二步,就问我在仰光有多少外汇。我说:‘有外汇那还说什么!知道你老兄的作风,一切现实,五金、西药、股票,你要什么抵押,我就把什么抵押给你。’他也毫不客气,指定了要五金,而且说他本来要把这批钱买外汇的。他又说:‘但是这两天,那几个熟人,有的不在重庆,有的已做多了外汇,不能再想办法,所以省下这笔买外汇的钱来。你若是有外汇,货倒是可以买,最好是开仰光或加尔各答的支票,若不然,卢比现货也好。’你想,他这不是风凉话吗?我有外汇,我怕换不到饯,还拿货去押款?”

商梓材听他说了一大片话,插不进嘴去。这就忍不住抢着问了一句道:“他出什么价钱?”曲芝生道:“我根本没有外汇,问价钱作什么?我就乘机问他:那买不到外汇的钱,自然是暂时留在重庆,可不可以暂时移给我一个朋友度过明天的比期,你不是愿意五金吗?再把五金材料来抵押。于是他想了一想,答应了可以再移动三百万。”商梓材笑道:“你这又是和我开玩笑了,我哪里有五金材料呢?”曲芝生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五金材料。可是你说过,曾移挪着头寸,买了一批货,这一批货我想总不会是过于冷门的东西。你若是肯拿出来押给我同行,我可让我同行再押一批五金给老万,这圈子就兜过来了。”

商梓材吸了烟卷,望着玻璃板下那张货单子,很是出了一会神,因沉吟道;“以你和他这样交情之厚,还要抵押品,当然是陌生人再无办法。承你的情,叫我把东西押给你同行,你同行再把五金押给老万,这要出个双层子金,万一两个星期内,我还周转不动,我的东西陷住了不要紧,把你同行的五金陷在老万手上,那更是缠夹不清。”曲芝生道:“有倒有个办法,可以干脆解决。我一个朋友的太太,手上有一批卢比,约略值三百万出头,你若是把货押给她,她把卢比暂让给你,你就照市价卖给老万。我保证今天晚上两点钟以前,有大批的头寸在你手上,明天你可以太太平平度过这个比期,老万不是买不到卢比的人,就是受了时间的限制,急于在行期前捞一个是一个。将来他兜得转的时候,再给你买一批卢比,还那位太太就是了。”

商梓材衔了烟卷望着他,见他脸色很自然,便笑道:“这事太冒险了。我现在照市价要了人家的外汇,将来外汇涨了价,我既赔本,又出利钱,那岂不是双蚀?”曲芝生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因为你连夜出来抓头寸,总怕你着急,所以在无办法中想办法。”商梓材且不作声,那支烟卷深深吸了一口,一气把烟吸到根上,把烟头子送到烟灰缸里,还按了两按,笑道;“我实说了吧。我就掌握着一票卢比,若是肯把它抛出去,我也不会在外面跑到深夜了。将心比心,谁有卢比在手上,又肯抛出来?”曲芝生倒是站起来和他作了两个揖,笑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是钱关在保险箱子里,到外面来忙头寸的。要不然,我就说的这些话,倒好像是打趣你的。这还发什么愁来,我这里熬得有很好的稀饭,有朋友送的宣腿和大头菜,吃点儿半夜餐吧。你若是愿意吃甜的,我有糖莲子,立刻加进去熬上一熬也好。”商梓材道:“不必费事,就是白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