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组织(第2/3页)
彩凤看着他焦灼、痛苦的样子,再看看那几个孩子,也只有在心里一遍遍地叹气。
看着身边愁眉不展的彩凤,他不安地说:这三个孩子可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知道,现在的彩凤除了照应杂货铺和抗生,还要承担起母亲的责任,照顾着一大家人的生活。
彩凤听了他的话,半晌才幽幽地说:你这样也不是为了你自己。
彩凤的话就让他想到了牺牲的魏大河,想着自己对大河的承诺,他的心又“别别”地跳了几下。大河把照顾彩凤和抗生的担子交给了他,可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想到这儿,他就感到无比的愧疚。于是,他由衷地对彩凤说:彩凤,我对不住你和抗生,以后,我一定加倍补上——
彩凤打断他的话:铁汉,你不用这样,你是大河的战友,我相信你。
提到大河两个字,两个人就沉默了。自从上次彩凤寻找大河未果,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做起事来也经常走神,常常一个人愣怔上好半晌。杨铁汉看在眼里,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彩凤又在惦念着大河。她越是这样,他就越发无法把大河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彩凤不知道真相,她就还有一分念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此时的身份。关于他的身份,彩凤也许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却不能肯定。如果这时把大河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也就暴露了他的身份。这是组织纪律所不允许的。于是,在彩凤面前,他只能保持着沉默。
杨铁汉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依无靠,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茫然。眼下,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方设法找到组织。没有组织的生活,让他变得杂乱而又盲目。他要找到组织,然后把三个孩子和那封信及早地送出去。只有这样,他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
现在,三个孩子每天都对他充满了期待。每当他扛着磨刀的家什迈出门槛时,孩子们都热切地跟在身后,目送着他出门。可看到他回来时垂头丧气的样子,孩子们的眼里也盛满了失望。
幸好,现在的生活是安全、踏实的,孩子们慢慢也就学会了等待。
在和组织失去联系的日子里,杨铁汉最终想到了县大队,县大队也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了。想起县大队,他的心里就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是县大队让他成了一名抗日战士,可离开县大队时,因为工作的关系,竟没有来得及与战友们告别,就神秘地从县大队消失了。正是在绝望之中他想到了县大队,他希望通过县大队可以联系到省委。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他就再也等不下去了。
出发前,他和彩凤认真地谈了一次。他告诉彩凤,他要出一趟门。在这段时间里,他不断地往外跑,每一次出去,彩凤并不多问什么,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远去。每当他失望而归时,彩凤仍然不去多说什么。
这一次,看着面前的彩凤,他像是下了决心,终于说:我要去找县大队。
彩凤听到“县大队”几个字时,眼睛猛然亮了一下,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那你能见到大河了?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望着彩凤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见到大河,你就告诉他,我和抗生都好,让他安心打鬼子。不方便进城,就别让他看我们娘儿俩了。
他望着彩凤,鼻子一酸。
那我就走了,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你等一下。
彩凤说完,从货架上取了一瓶酒递给他:大河就爱喝酒,这长时间没回来,不知道馋成啥样了。你给他带去。
他接过彩凤递过来的酒,忙转过身去:那我就走了。
彩凤脆亮亮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他开始了又一次的出门远行。
寻找县大队,他心里是有数的,他在县大队待了四年,从战士一直干到排长,对县大队的行动了如指掌,知道县大队经常会在哪一带活动,就是那里的堡垒户他也都很熟悉。
很快,他在小邱庄找到了村东头的孙大爷。以前,他们到小邱庄,都是在孙大爷家落脚,大队部也临时设在这里,他经常帮大爷劈柴、担水,应该说和大爷一家都很熟。
当他敲开孙大爷家门时,开门的果然是孙大爷。孙大爷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他叫了一声:大爷,我是铁汉。
孙大爷抹了一把眼睛,赶紧把他拉到屋里,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才一脸惊怔地说:铁汉,你没牺牲?
孙大爷这么说,让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孙大爷说:县大队又来过几次,你和大河都不在队伍里,我就到处打听,有人说你牺牲了,也有人说你失踪了。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他不想和孙大爷多解释什么,只是说:大爷,我去执行任务了。
孙大爷也不多问,从头到脚地又把他看了一遍,又一次拉住他的手,喃喃着:铁汉啊,活着就好。
接下来,他就向孙大爷打听县大队的情况。孙大爷睁大眼睛问:咋的,县大队的事你没听说啊?
他心里一惊,忙问:县大队咋了?
孙大爷就抹开了眼泪,蹲下身子,默默地卷了一支烟,半晌才说:听说城里出了叛徒,送出了假情报,县大队去阻击鬼子时就被包围了。那仗打了一天一夜呀,我们听着那枪炮声都揪心死了。
他的胸口一阵憋闷,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孙大爷用袖子使劲儿擦一把眼睛,说:后来县大队总算突围出来,结果只冲出来十几个人,肖大队长牺牲了,刘政委也受了重伤,一直昏迷着。
那现在县大队在哪儿?
孙大爷把烟屁股狠狠地用脚踩了,红着眼圈说:听说突围后,就和外县的县大队合并了,他们很久都没有到这里来了。
他抓住孙大爷的胳膊,急切地追问:大爷,您知道是和哪个县大队合并的吗?
孙大爷摇摇头:不知是哪个县大队。县大队吃了叛徒的亏,元气大伤啊!
他这才明白,老葛和小邓是遭到了叛徒的出卖。叛徒不仅出卖了他们,同时也出卖了县大队。他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孙大爷家的。一路上,魔怔地往前走着,眼前不停地闪现着县大队里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不知道在外面转了几天,最后就来到了魏大河的坟地。坟头上的草黄了,又绿了。他坐在大河的坟前,恍然就像坐在大河的身边,他悲怆地喊一声:兄弟,我来看你来了。
他拿出彩凤带给他的酒,慢慢地洒在大河的坟上。
做完这一切,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一边流泪,一边说:彩凤让我告诉你,他们娘儿俩都好,不用你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