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国旗班(第2/5页)

其实崔成根本不知道,谷水秀轻描淡写讲述的那件事,曾经发生过怎样的狂风暴雨。

那一天,一个身材发胖且一脸春风的年轻人开车来到了谷家,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副县长和县里交行的行长,那阵势显然不小,这消息立刻传开了。他们是上门提亲的。谷家因此早就备好了宴席。

年轻人出手阔绰,而且也不俗气,知道谷家并不缺钱,便投其所好,送给谷文化的老伴丁淑琴一串楠木手链,送给谷文化的则是一把上好的二胡。

年轻人并没有见过谷水秀本人,只是见过谷文化送来的几张照片,他一眼就相中了,便急切地上门来相见。谷文化已经给谷水秀打过了电话,告诉她中午时分必须赶回家来,说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谷水秀听了父亲的话,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买了车票,等着第二天一早坐头班车回家。

这天的酒席开到了大半夜,谷文化酒后还多拉了几支曲儿,说是把他的看家绝活都亮出来了。整个村子都沾上了喜气。崔立国得到这个消息,心里一直嘀咕,凭他的观察,谷水秀那孩子明明是看上了崔成,怎么转眼就变了呢?

第二天,谷水秀终于赶回了家里,但是一进村子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村里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走进家门,家人和客人仍是一脸的醉态。当谷文化向谷水秀介绍那位年轻人时,谷水秀这才明白了一切,于是她明知故问道,爸,你这是在给我介绍对象吧?那个年轻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谷文化。谷文化乐呵呵地点头说道,丫头,没错,今天就是正式介绍你们认识,都在省城,你们今后好好处。

谷水秀的脸立刻拉下来了,不高兴地说道,这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对不起,我有对象了。

在场的人听到了谷水秀的话,都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那个年轻人的表情霎时凝固了。陪同前来的副县长和行长张口结舌,眼睛直盯着谷文化。

谷文化愣了一下,感到自己的颜面一扫而光,挥手打了谷水秀一个耳光,怒吼道,这事由不得你,你个丫崽子!谷水秀身上的那股烈性涌了上来,望着自己的父亲,冷静地说道,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说完这话,便扬长而去。

母亲丁淑琴当时就心脏病发作,倒在了床上,客人们见状,一脸狼狈。副县长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老谷,你怎么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

谷水秀被亲戚拉回来时,母亲已经缓过来了。此时的谷文化像被霜打了一样,在屋子里转着圈地踱来踱去,一眼见到谷水秀,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问道,他是谁?是谁?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半晌沉默,当谷文化从谷水秀的口中听到“崔成”这两个字的时候,立时惊呆了。谷文化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他最疼爱的女儿似的,喃喃问道,你是说老崔家的那个小子?谷水秀咬着嘴唇说,就是他。

谷文化浑身发抖,忍不住冲向谷水秀,却被一旁的人拉住了。谷文化指着谷水秀气愤地大喊道,你滚吧,以后再也别进这个家门,我就只当白养你一场。说着说着,谷文化的眼泪就流下来了。谷水秀更是倔强,当着众人的面在谷文化面前磕了几个响头,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谷家都陷在愁云惨雾之中。谷文化灰头土脸地在家里喝闷酒。他知道自己一下子成了全村甚至是全县城最大的笑柄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此时在到处传他的笑话呢!反倒是谷水秀此时感到非常轻松。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崔成好上了,再也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了。

别看谷文化叫得凶,可谷水秀一直是他心尖儿上的肉,碰一下都得痛半天。那几天里,听说谷水秀在亲戚家不吃不喝,一个人在那里自顾自地傻笑,他的心都要碎了。如果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呢!思前想后,谷文化派人去请来崔立国。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向崔立国低头。

崔立国倒没计较,他担心谷水秀别出什么意外,便急匆匆地来到了谷家。两个人以这种方式见面,分外尴尬。谷文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带着哀求的口吻说,老哥,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让你家的崔成给害死了,连姑娘也不认我了,还要死要活的。现在这么个情况你出个道儿吧,就算我求你,让崔成放过我家小秀吧!

崔立国听了,回道,谷文化,我也是才知道,你听我说得有没有道理。不是我推脱,崔成现在不归我管了,他完全是国家的人,天天在天安门升旗,我得当神供着呢。要是逼他,让他分心,出了意外,我不是犯天大的错误了吗?再说了,你瞧不起我,我不在乎,崔成那孩子差在哪里?亏你家什么了?孩子和孩子的事,你横插一杠子算什么呢?

一句话就把谷文化呛回去了。

谷水秀虽然表面柔弱,内心却很刚烈,性子一上来,命都舍得。谷文化眼见这样,也只好由她去了。

当朱光明说他过段时间就要离开国旗班时,崔成和李英俊两个人都大吃一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拼死拼活才进了国旗班,现在李英俊刚刚上了方队,朱光明眼瞅着就要争取到上方队的名额了,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他却要离开国旗班了。

崔成急忙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朱光明叹息道,我手感染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原以为能挺下去的,今天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次医院的诊断结果下来了,大夫说,我手部的感染没法再治了,而且是不可逆的,如果再这样拿枪训练,这只手肯定彻底废了,我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这事班长已经找我谈过了。再说,崔成说得也没错,我家真出事了。我爷爷快不行了,人正躺在重症监护室,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活不过几天了,家里正在准备后事,我还指望他能亲眼看到我升国旗呢。说到这儿,他眼圈发红了,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父亲突然失踪了,也不知道被人绑架了,还是出了别的意外,现在什么消息也没有。我妈说,他是跟一个女人远走高飞了,父亲谋划这事已经好多年了,还从公司卷走了一大笔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好在所有生意的经营权都在我母亲一个人手里掌握着,没出什么大乱子。我父亲行事一直相当隐秘,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母亲说,出这种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些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家里的事一直是我母亲独自支撑着,她让我早点儿回去。正好诊断书这时候下来了,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我知道无论如何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