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庆春低头吃饭,没有回答,吃着吃着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这似乎更证实了父亲的担忧。父亲宏观微观地又说了许多道理,庆春心情烦乱,似听非听。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她依然如约去了医院。她和那位姑娘做了简短的交接,熟悉了一下周围环境,姑娘就千叮咛万嘱咐地走了,临走前又专门告诫庆春:“他要和你发脾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庆春笑笑:“放心吧,我这么大了,哪儿能跟他一个小孩子生气啊。”

姑娘走了。她告诉庆春她姓郑,叫郑文燕,一个非常非常大众化的名字,和她的相貌气质倒蛮相配。她的躺在床上的男朋友叫肖童,听上去不土不洋,可男可女,也不像是有什么特别的个性。

欧庆春走回病房,病人仰面朝天躺着,纱布里那双眼睛不知是睁是闭。庆春在他身边坐下来,问:

“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

病人摇摇头:“不想吃。”

“吃个梨?”

“不想吃。”

沉默了一会儿,庆春没话找话:“你叫肖童是吧?”

“啊。”

“我叫欧庆春,你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姐姐,都行。”

肖童应声:“噢。”

庆春仔细看了看这间病房,至少有二十米见方,日光灯照在雪白的墙上,既宁静又耀眼。靠床的墙上和天花板上,挂着吊着一些说不清是干什么用的医疗器械,窗户上拉起蓝色的窗帘,窗帘下摆着一只很大的双人沙发。总的来说,这是间挺阔气的病房。上次他们处里的马处长生病住院,庆春去看望过,也没有这间病房那么体面。

“这眼角膜,是你捐的吗?”

肖童突然主动问话,庆春连忙答道:“不,是我爱人捐的。”

“你们挺有感情的吧?”

这话总得既天真又老到,庆春没答,反问:“你说呢?”

“肯定感情特别深,不然你也不会到这儿来陪我。”

肖童的思维鲜明地带着青年学生惯有的咄咄逼人的率直和极端,话说得让庆春弄不清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她只好点点头,说:“啊,也许吧。”

两人的对话稍作停息,肖童又主动问:“他们说你是个警察,是吗?”

“没错,你对警察印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挺讨厌街上那批警察的,没什么文化,有点权就倍儿横。”

庆春心中不悦,这本来是她感兴趣的话题,让他这么一说,几乎没法儿进行下去了。庆春想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可不像他这么不会说话。

“但我喜欢女警察!”

肖童的这句话又使庆春心里笑了一下,“为什么?”

“女的干警察,肯定有点本事。女人柔弱似水,警察凶悍如虎,两者为一,挺有意思的。女警察,女当兵的,女运动员,我都喜欢。”

庆春觉得挺好笑:“那你女朋友呢,她是干什么的?”

“你说文燕呀,”肖童嘴角带出一丝不屑,“她是在机关里当文秘的。”

从这短短的一两次接触中,庆春似乎已经能从文燕的身上感受到女人的那种多情,而从肖童的身上则体会到男人的无义。她想,现在的年轻大学生,都不讲什么感情,就更别提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儿,肖童再也不出声儿了。庆春一看,这孩子已经睡熟。这么大一个小伙子睡熟时竟静若处子,这一刹那庆春觉得他挺可爱。

早上,文燕不到七点就赶来了,她见了庆春就问:“没事吧,这一晚上他没使性子吧?”

庆春听得出来,文燕的语气与其说是关心她,还不如说是替肖童担忧。她笑笑,说:

“没有,他睡得挺早。”

“你没睡会儿?没事,他睡你就睡。他要上厕所要喝水自然会叫你。”

庆春不置可否地又笑笑,其实她晚上睡了一会儿。肖童只是早上吃早饭前让她牵着去了趟厕所,并没怎么麻烦她。早饭也是文燕带来自己照顾他吃的,文燕说医院里的饭太没味。

庆春直接从医院到了单位,大家都在忙着,李春强和杜长发他们几个人还盯着那个贩毒的案子。供货的人跑了,线索基本上断掉了。他们只能围着从西洋楼里捉来的那个毒贩子审来审去。看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大货色,只是个搞零售的小贩子。在审讯中他交待他的货源都是由那个穿西服的人供应的。他知道那人叫胡大庆——居然他也姓胡!——四川人,三十多岁,干这行时间不短了。都说他原来也是一文不名,因为心黑手狠,这几年靠大毒枭“罗长腿”的势力发起来了。每次审讯回来,杜长发他们都要把这胡大庆的情况跟庆春汇报汇报。也许因为这是杀她未婚夫的仇人!

“这小子,手里说不定有几条人命呢。整个儿一个亡命徒,活一天算一天的主儿。”杜长发的脚已经不瘸了。他抱着自己喝水的大玻璃瓶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是从派出所刚刚调到刑警队来的,说话的腔调多少还带了些基层片警的味儿,“他出给那小子的货,要五百块钱一克。按一般的行市,四号海洛因应该批四百五到四百七十块钱一克,那小子不敢惹他,只能高价收。这圈子里的人,谁都怕胡大庆翻脸。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是图着他的货好,比较纯,供应也比较稳。好歹他是替‘罗长腿’跑货的嘛。”

向处里汇报这个案子的会,庆春参加了。尽管主要线索断了,能抓的都不过是些自买自用的“隐君子”。但处长马占福对这案子又出现了“罗长腿”这个名字,多少感到几分奇怪。

“又是‘罗长腿’,”处长说,“这些年几个大案子的案犯都提到过这个人。”

李春强说:“所以,我们分析,这不是一般的团伙儿。可能确实有一个比较大的,组织系统比较严密的贩毒组织存在。他们可能有自己的货源渠道,有自己的运输线路,有自己的销售网络,咱们还真别小看了他们,别把他们都想成土头土脑的小混混。”

马处长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慢条斯理地谈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也难说,这些吸毒贩毒的人,我亲自谈过几个,我了解他们。城市吸毒圈儿里的大都是手里有几个臭钱的人,发了点横财什么都想试试。而且在他们那帮人当中,吸毒贩毒,那是有身份的事。是高消费,大买卖,所以这帮人都爱自己吹嘘自己,自己神化自己。什么‘罗长腿’、‘罗短腿’,越传越神。其实也许压根就没这么个人,压根就是江湖上的一个故事。”

杜长发和其他几个人——点头说没错。只有李春强没有附和。

处长又问:“对那个供货的,你们现在怎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