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第9/10页)

马兰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周林,周林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着,他知道马兰正看着自己,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马兰继续说:

“仅仅六年时间,你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六年前我们坐在第六层脚手架上,你情绪激昂,时时放声大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喊出来的。六年以后,你酸溜溜地微笑,酸溜溜地说话了,满嘴的港台歌词。

“其实我们一起坐在脚手架上时,你已经在勾引我了,你当时反复对我说,如果我是一个男人该多好,这样我们就可以躺到一张床上去。当时我很单纯,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时的真正意思,到后来,也就是几年以后,我才明白过来,不过丝毫不影响我对你的崇敬和爱慕。直到今天,我还在喜欢当时的你,我总想起你说话时挥舞着双手,还有长长的头发在你额前一甩一甩。”

马兰停顿了一下,说道:

“这是美好的记忆。”

周林转过脸来看着马兰,说:

“确实很美好。”

马兰接着说:“后来就不美好了。”

周林不再看着马兰,他看起了自己的皮鞋,马兰说:

“我们后来还见过一次,是威海那次见面后两年……”

“我们还见过一次?”周林有些吃惊。

“是的。”马兰说,“也就是四年前,在一个诗歌创作班上,你来给我们讲课,那时你已经不留胡须了,你站在讲台上,两只眼睛瞟来瞟去,显得心不在焉。这是我第二次听你讲诗歌,第一次在影剧院你面对几百近千人,这一次只有三十个人听着你的声音,你讲得有气无力,中间打了三次哈欠,而且说着时常忘了该说什么,就问我们:‘我说到哪儿啦?’

“讲完以后你没有回家,而是在我们创作班学员的几个宿舍里消磨了半夜时光,当然是在女学员的宿舍。有两次我在走廊上经过,听到你在里面和几个女声一起笑。到了晚上十一点,我准备上床睡觉时,你来敲门了。

“你微微笑着走了进来,自己动手关上了门,看到我站在床边,就摆摆手说:‘坐下,坐下。’

“我坐下后,你坐在了我对面的床上,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马兰。’

“你又问:‘是哪里人?’

“我说:‘江苏人。’

“你点点头后站了起来,伸手在我脸上扭了一把,同时说:‘小脸蛋很漂亮。’

“然后你走了出去。”

战 栗

“后来……”周林问,“后来我们还见过吗?”

“见过。”马兰回答。

“什么时候?”周林立刻问道。

马兰笑着说:“现在。”

周林没有笑,他看着窗口,拉开的窗帘沉重地垂在两边,屋外的亮光依然很阴沉地挂在玻璃上,透过玻璃,他看到外面天空的颜色更为灰暗了。

马兰两条手臂往上伸去,她脱下了一件毛衣,接着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她看到周林额上出现了一些汗珠,就说:

“你脱掉一件毛衣。”

周林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摇着头说:

“不用,没关系。”

马兰说:“要不关掉电炉?”

说着马兰站了起来,准备去拔掉电源插头,周林伸手挡了一下,他说:

“我不热。”

马兰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周林,然后坐回到沙发里,两个人看着电炉上通红的火,看了一阵,周林扭过头来说:

“我是不是该离开了?”

马兰看着他没有说话,周林对她笑了笑,他说:

“其实我不应该来这里。”

周林说完看看马兰,马兰还是不说话,周林又说:

“我不知道自己勾引过你三次……其实我骨子里没有变,还是十二年前坐在脚手架上的那个长头发的人……背诵几句流行歌词,伸手在你脸上扭一把都是逢场作戏……你为什么不说话?”

马兰说:“我在听你说话。”

周林看了一会通红的电炉,问马兰: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让我来?”

他看到马兰笑而不答,就自己回答:

“想看看我第四次是怎么勾引你的?”

马兰这时接过他的话说:

“看看你第四次是怎样逢场作戏。”

周林听后高声笑起来,笑完后他站起身,说:

“我该走了。”

他向床走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问马兰:

“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十二年前你给我写信时,为什么不说我们曾经坐在脚手架上?”

马兰回答:“我以为你看到我的名字,就会想起来。”

周林点着头说:“我明白了。”

然后他再次说:“我该走了。”

他看到马兰坐在沙发里没有动,就问她:

“你不送我了?”

马兰微笑地望着他,他也微笑地望着马兰,随后他转身走到床边,他往床上看了一会,回过身来对马兰说:

“马兰,你过来。”

马兰在沙发里望着他,他又说:

“你过来。”

马兰这才站起身,走到床边,周林伸手指了指放在床上的两件羽绒服,马兰看到自己的羽绒服仰躺在那里,两只袖管伸开着,显得很舒展,而周林的羽绒服则是卧在一旁,周林羽绒服的一只袖管放在马兰羽绒服的胸前。

周林问:“看到了吗?”

马兰笑了起来,周林伸手将马兰抱了过来,对她说:

“这就是第四次勾引你。”

马兰笑着说:“你的衣服在勾引我的衣服。”

那天下午,周林和马兰躺在床上时,周林看到窗台上有一粒布满灰尘的蓝色的纽扣,纽扣没有蜷缩在窗框角上,而是在窗台的中央。它在这样显眼的位置上布满灰尘,周林心想这扇窗户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是半年,还是一年?

曾经有一具身体长时间地靠在窗台上,身体离开时纽扣留下了。纽扣总是和身体紧密相连,周林看到一段女性的身体被蓝色的纽扣所封锁,纽扣脱落时,衣服扬了起来出现了一段身体,就像风吹起树叶后露出树干那样。

马兰对周林说:

“我想看看你的脸。”

周林仰起了脸,马兰告诉他不是现在,是在他最为激动的时候,她想看到他的脸。她说她从未看到过男人在最激动时脸上的神态,以前那些男人在高潮来到时,她指指自己脖子的左侧和右侧说:

“不是把头埋在这边,就是埋在这一边。”

周林那时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他问马兰:

“为什么要我这样做?”

马兰笑着说:“因为你会答应我。”

接下去他们什么话都不说了,他们在充满着灰尘气息的床上和被窝里用身体交流起来,?那张床起码有三个月没有睡过人了,而且是一张老式的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过了一段时间,把头埋在马兰脖子左侧的周林一下子撑起了身体,仰起头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