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身(第7/13页)

这时候常勇摸索着走到了他面前,突然幽怨对他说了一句:“你怎么才来?”她这句话让他呆住了,因为,这个女瞎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周身流动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像一块吸饱了月光的石头忽然会自己发光了,这使她看起来周身再次充满了动人的妖气。他的一只手还搁在裆部,另一只手却被常勇抓过去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把他那只手放在自己腹部了。她接着说的话几乎让他站立不稳,她说:“我生怕你不来了,我真是吓也要吓死了,连觉都睡不成了,你摸一下,这是不是怀上了?”他那只手已经被放在常勇的腹部了,果然,那里已经隆起来了。

他脑子里嗡嗡直响,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他连她的门都没进,就在院子里躺了一晚上啊。他恨不得连人带手弹出这屋子,他觉得自己误入了一个犯罪现场,他什么都没做就被当成罪犯抓起来了。这留着的门,原来不是留给他的,也就是说,在他来过之后还有别的男人进来过,并且那个男人到底是把这女瞎子强奸了。这个男人是谁?原来,这县城里觊觎女瞎子的远不止他一个人,他顿时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阴森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看,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过来。他正想夺路而逃,常勇在背后拉住了他,她死死拽着他,口气出奇地冷静,她说:“我不能把这孩子生出来,你帮帮我吧。别人都知道我是女的我就活不成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看不见,出不了门,更养不活一个孩子,孩子也是你的,只有你能帮我。我求你,你就帮我一次吧。”

杨德清站在那里想,告诉她不是他干的吗,这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是这县城里的哪个男人强奸了她,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不过是一个生殖器,连张脸都没有。老的、少的,瘸腿的、长癞疮疤的,对黑暗中的她来说,都一样,都一样。她其实不是被一个男人强奸的,她是被她的命强奸了。是啊,她说得对,一旦有人知道她是女人,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也许以后来强奸她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反正她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知道进来的男人是谁。他们来了,睡了她就走,不用任何成本,甚至连句体贴的骗女人的话都用不着说。她就是再怀孕几次,也没法知道孩子是谁的。她这靠捡垃圾为生的孤单的女瞎子怎么去养活一个孩子?他的泪差点下来了。

杨德清偷偷带着常勇去邻县的一个小诊所做了检查,买好了药,又是趁着天黑把她送到了家里。医生说这药吃下去后要两三个小时后才会有反应,他害怕她一个人出什么问题,便住了下来。两个人一个睡在炕头,一个睡在炕尾,中间隔着油毡上那几朵怒放的牡丹花。

常勇是从后半夜开始腹痛的,下面开始流血。她流的血越来越多,很快就把床单和褥子都湿透了。杨德清抓起身边的衣服,一件一件垫到她身体下面,不一会儿又湿透了。他开始害怕,他想送她去医院,可是没有钱怎么进医院?还有就是他要把不停流血的常勇送到医院,明早全县都会知道常勇是女人。不能送,可是,她这样流下去会不会死掉?

常勇脸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已经筋疲力尽,身下的血泊像一张巨大的嘴,渐渐地把她含进去了。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摸索着,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却不说一句话。这个时候,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相依为命,她身体里的血液通过她的手流进了他的,他们好像被血液铸在一起了,好像再也不能分开。

他不敢看她的脸,只是呆坐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他飞快地跳下炕出了屋,到厨房的灶里扒出一箩筐柴灰。他捧着这筐柴灰飞奔进屋,扯下常勇湿漉漉的裤子,把她的两条腿分开,然后把一捧柴灰堵到了她两腿之间。常勇一动不动地躺着,分开两腿,他迎着她坐着,久久地,就用一个姿势牢牢堵着那个部位,仿佛怕那里会随时决堤一样。柴灰湿透了,他再换上一捧。这是他第一次摸到女人这个部位,这个部位他幻想了成百上千次,可是现在,它真的就在他手中的时候,他只觉得它是一封遥远、褪色的信,从他那遥远的过去寄来,只是,现在,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们看起来就像在进行一种静止、原始的交媾仪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更给这仪式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恐怖。绿色油毡上的牡丹因为吸饱了鲜血而更加妖艳,轰然在黑暗中开成了一座花园。

在天刚亮的时候,常勇的血终于止住了。两个人都悄无声息地倒在炕上,像两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丢盔弃甲,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以后的一段时间,杨德清每到深夜就翻墙进常勇家的院子,常勇给他留着里面的门,他给她带些白天弄来的吃食,帮她洗两件衣服,然后两个人就关灯睡下了,依然是一个睡在炕头,一个睡在炕尾。他怕再有什么男人来欺负常勇,可是他也怕万一真的有人进来看到了他,又该怎么办。他转念又一想,怕什么,这县城里可有人把他们当人?也就在常勇这里,他还能算个人,因为她比他更弱小、更孤单,她需要他。而他需要她这种需要。

这个深夜,杨德清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了,有一只手在摸他下面。他在黑暗中定了定神,明白了,这是常勇的手。她正在摸他。他浑身的神经开始紧张,开始抽搐,一团火开始在他身体里燃烧。他想,万一呢,万一会好呢。可是,那只器官在常勇手里仍然是软的,有一刻它都有点蠢蠢欲动了,可是很快又缩回去了,软下去了。常勇不甘心,还在继续摆弄它、抚摸它,像只大鸟在抚摸自己的孩子。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觉得无地自容,他一把推开了她:“干什么?你还没好呢。”常勇手里空了,她在黑暗中呆了呆,然后她又爬过来试图摸索他,她手里有一种快要烧着的蛮力,她一边抚摸他的身体,一边用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声音对他说:“哥,你不想吗,你真不想吗?你上次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整个身体贴了上来,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因了这黑暗的遮蔽,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她身体里的妖娆。盲女常勇在这深夜里忽然如同鬼神附体,风情得让他害怕。她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根本就不是白天的那个瞎子,可是,他必须承认,此刻的常勇是多么女人啊,她真正是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女人啊。也许,这样的女人,这样没有眼睛的女人,就只有在黑暗中才会彻底开放吧。可是他不行,他还是硬不起来,他简直要流泪了,他从她手里怀里挣脱出来,他大声地粗暴地吼道:“你想干什么?快放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