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四章(第3/5页)
“不要哭了,大姐!有我们在!有领导和组织!谁敢行凶殴打积极分子,谁就是现行反革命!凶手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尼牙孜同志的生命财产与安全一定会得到保障!走,我们现在就到你家去,我们要去看望尼牙孜同志,我们要去慰问尼牙孜大哥!”章洋站起来,不容分说地向尹中信和别修尔说:“咱们去吧。”
章洋属于这样一种人,他们主观自信,惯于使别人服从于自己的意志,他们特别是在激动的时候,在极其自信的时候,认为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是十分自然的、毋庸置疑的事情。他们从没有和旁人商量,照顾和迁就旁人的习惯。现在章洋激动中说这个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尹中信和别修尔两人都是他的上级,根本没有想到由他来规定行动是不合适的。
而尹中信又是这样一种领导人,他们只考虑事物本身,而不像某些人那样专门在某某事情是否通过了自己,是否对自己的权力有足够的尊重,谁有权叫谁干什么事,谁应该听谁的等等这些问题上下工夫,他不想也没有计较章洋的僭越言语,他认为,直接看一下被打的尼牙孜问一问情况是必要的。所以他也站起来,别修尔随着也起了身。但尹中信没有忘记对样子十分可怜的雪林姑丽说:
“你走吧,我们了解清楚情况再说。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再来找我们。”
库瓦汗和章洋走在前面,稍后一点尹中信,别修尔和翻译走在一起。
“看啊,一个队长,两个组长都到尼扎洪家去了。这是多么大的面子!多么大的气派!”一直躲在围观的人们后面的古海丽巴侬发表评论说。然后,她补充了一句:“这回,伊力哈穆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呢。”
……从尼牙孜家出来,尹中信又和章洋和别修尔谈了很长时间。他强调,对尼牙孜被打的事情要调查落实再处理。他介绍了其他一些大队工作组开展工作的经验,希望章洋他们注意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倾听群众的呼声。各项工作,要在群众的支持之下,大家动手来做……他虽然谈了很多,但这些话对于章洋是没有起作用的。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说一下尼牙孜被艾拜杜拉打了这一说法的由来。
就在这一天清早,麦素木一觉醒来,一面穿衣服,一面哼哼起歌来。等穿好衣服,他向正在拾掇炉火的古海丽巴侬下令说:
“把那只羊腿给我煮上,我要吃肉。”
“现在?”古海丽巴侬怀疑地问。
麦素木点点头,半唱半诵地吟道:
如果您还有酒,就不要放下酒杯,
如果您还有肉,就赶快烧火营炊,
如果您还有腿,就赶快去找情人,
要及时行乐哟,以免老来失悔!
“瞧把你乐的!”古海丽巴侬皱了皱鼻子,翻了麦素木一眼,冷笑道。
“事情正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发生了!这样顺利,这样容易,这样快捷!莫非我们的科长同志的运气又来了吗?似乎是你只要张开嘴,熟透了的杏子就会自行落到你的口里!”
“不要高兴得太早!”古海丽巴侬告诫说,“昨天到处闹哄哄,说是要提意见呢!”
“提吧,随他去!这就叫做用他们自己的油,煎他们自己的肉!哈……哈……姓章的真是个好样的!是个了不起的干部,是个智者、哲人,是正义和智慧的化身……是他妈的一头猪!”
他说得古海丽巴侬也笑了。
“嘿,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麦素木问老婆。
“什么事?”
“泰外库,按你的意思办啊!”
“不是熟透了的杏子自己会掉到口里吗?还要泰外库做什么?”
“看,这就叫头发长见识短。你以为科长是那么好当的吗?科长,就有科长的头脑,科长的谋略,科长的计划,一只筷子是挑不起面条来的,只有双管齐下……”
“是这样的吗?我在试验你呢,看看你懂不懂得我本人的价值。放心吧!昨天在供销社门口,科长夫人本小姐已经和帕夏汗说了。”
“她反应怎么样?”
“把她笑的,高兴的,爱听的……差点瘫在那里……”
“你们这些人,喂,就和她一个人说的吗?”
“足够了。”
麦素木想了想,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对,看来你从科长身上也找到了一点智慧,当然,主要靠你的天赋。帕夏汗自然会办底下的事情去的,与你古海丽巴侬有什么相干呢?”
在餐单前,麦素木又夸起“姓章的”来了,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祝他健康!”他咕了一声。他撕下一块肉喂了猫,又拿起两块还带着许多未啃干净的肉的骨头走到了走廊上。
“卡拉图什卡拉图什,狗名,一般用来称呼黑色略带白斑的狗。!”他叫着大黑狗。
大黑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晃晃摆摆地走了过来,麦素木把骨头高高抛起,大黑狗用后腿站了起来,用前腿准确地接住了骨头。
“好样的!”麦素木又大笑起来。
麦素木正在高高兴兴地与猫狗同乐,大门吱扭一响,仓仓惶惶进来一个人,黑狗凶猛地转身扑了过去,被麦素木喝住。他已看见,来的人是库图库扎尔。
库图库扎尔衣冠不整、眼角下垂、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和麦素木的情绪对比十分鲜明。他既不握手,也不问安,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里钻,直至进了内室,他喘吁吁地说:
“让古海丽巴侬妹子出去一会儿。从外面把大门锁上,不要让他们人进来……”
麦素木一听这话,脸色倏变。他甚至一下子想到了赖提甫和“老爷子”,想到了公安局、监狱甚至刑场,他一阵头昏,几乎闭过气去。
“您怎么了?”他向库图库扎尔提问的声调在发抖。
“怎么也不能这么干呀!这个混蛋!这个驴子!这个没有出息的废物,这个装馕的口袋犹言“饭桶”。!白痴!败类!害人精!” 库图库扎尔破口大骂,用遍了维吾尔语言中骂人的词儿。
库图库扎尔的一串恶骂唤回了麦素木的惊魂,显然,在迫在眉睫的大的危险面前任何人也不会顾得上骂街。麦素木稳了稳神志,血液又开始从心脏流到全身,从全身流回心脏了。他皱了皱眉:
“我的老爷!别骂了!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的声调里包含着嘲讽。
库图库扎尔没有计较,他喘着粗气,告诉麦素木说:“尼牙孜这摊狗屎!上午章组长搬了去,下午他就进了城。进城就进城吧,偏偏让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什么?什么?”
“幸亏我今天起得早,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难!天刚亮我到村口去打水,老远看见尼牙孜泡克一跛一拐地走过来了。看看他那个样,我的天!活像挨了一刀还没咽气的猪!我一看就明白了,马上把他让到我的家里,安拉保佑,没有任何人看见我们。他牙也被打掉了,眼也被打肿了,竟敢就这样回村!他经过您这儿竟没有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