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5页)

但是他坚持让母亲用最好的,包括她的营养饮食,这些都是钱,真金白银源源不断的输入那个账号,而且摆明不会有任何回报,而且也不见得有什么意义。

不过,他真的是很少去看母亲,对他来说,母亲除了生他养他爱他之外,更是一个顽强、深刻、挥之不去的记忆,那就是农村贫苦的生活,单调沉闷没有任何色彩,脏到极致也累到极致,但是每一分钱都可以困扰他们。

穷就没有尊严。他还记得母亲没有出来帮佣的时候,他发高烧,母亲抱着他去乡里唯一的卫生站,就因为没有两毛钱的挂号费,便没有人理睬他们,母亲只能一次次到厕所里用凉水打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后来母亲说,如果你那时抽起来,我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给人家下跪,求他们救救你。

他太不愿意面对那样的过去。可是,只要看到母亲,看到她的衰老、疾病、关节变形的双手和深深弯曲的脊背,以及饱经风霜之后的漠然,他还能想起什么来呢?!

尽管内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上官器还是第二次来到万顺公司,他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在几家报关公司进进出出,发现彭卓晴给他报的价是最低的。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走私分子喂肥了这些人,也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把价格抬上去了。

城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曾几何时,他就是一张活名片,谁见了他都愿意给予帮助。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严格要求自己,从不在个人私事上求人,总是为了单位和集体的利益才去找有关领导,这是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事。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效应在一天天的褪色,优势全被新贵们占去了,他们天王老子都不认,要办事就拿钱来。

他就是带着钱来的。

本来他还有点尴尬,毕竟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吃回头草了。但显然他是多虑了,卓晴和寇奋翔对他非常热情,似乎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任何隔膜。他们还一再表示,如果他的钱周转有问题,那就以后再说。

他都有点糊涂了,但是他坚持放下钱,生意场上的人,不会拿客气话当真。

彭卓晴并没有吃错药,有一天她回母亲家吃晚饭,无意间提起上官器在省城的父亲,卓晴说,我听说他很廉洁,但能力也很有限,别人向他汇报工作,他就是三句话:要抓大事,要想问题,要弹钢琴。说完就大笑起来。

杜党生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关心国家大事,善于思考问题,干工作要像十个指头弹钢琴一样,这是毛主席说的。这是非常精辟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卓晴还是笑,十指在胸前灵活地晃来晃去,做弹钢琴的手势。

杜党生突然很严肃地说,听说上官书记有可能调到中央去。

卓晴脱口而出道,就他这水平,不要亡党亡国呀?!

放肆!杜党生道,你以为当官有水平就行了?!当官讲的是综合素质,有的人没有水平,但是他可能很民主,能听不同意见,能容纳百川,这样的官也是好官。毛主席会打仗吗?可是毛主席会用兵,能把江山给打下来。

而且,杜党生意味深长地说,官场上,常有两派僵持的局面,这种时候,就很难讲真正有能力的人上得去,因为他越有能力,来自各方面的钳制力就越大。毛主席为什么要用华国锋?事实也证明他用对了人!

妈妈,你很崇拜毛老头吧?

他老人家真的是伟大。杜党生充满感情地说。

彭卓晴也有很功利的一面,本来她以为上官器的父亲并非官场上的风云人物,水平又不高,无非等着“安全着陆”,享受晚年。但如果情况不是这样,她也犯不上得罪上官器。不过话又说回来,让她一分钱不赚,她也不甘愿。

不是她不能放过一个上官器,而是金钱守则上有一条铁律,就是不能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让步,否则你每回都会跟金钱失之交臂。而她现在是在商言商。

所以她想,如果上官器不想花钱,那她只好让母亲去做顺手人情;但如果他肯花钱,她就把这件事交给冉洞庭去办,省得母亲追查她收多少手续费的事。

“三天之内,一定给你答复。”卓晴向上官器作出承诺。

上官器不卑不亢道:“不会是不好的答复吧?”

卓晴道:“你放心吧,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两个人还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

走出万顺公司,上官器心里还是不痛快,毕竟给人家割去了一块肉。他妈的这年头就是“屁股指挥脑袋”,上官器想,如果我是反贪局长,非把这些人抓起来统统枪毙!可我现在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却不得不“知法犯法”。这叫什么事啊?!

这段时间,因为总有进账,卓晴和奋翔的心情都很愉快。加之上面的风声一紧,许多通关公司的内线全都按兵不动,采取观望的态度,等待着阵风阵雨过去。这就等于送肉给他们吃,那没办法,市场经济是拼实力的。

寇奋翔把腿架在茶几上,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兴奋。事实证明,的确是他多虑了,再大的声势也挡不住他们的关系是对接,如果九曲十八弯,分薄了利润不说,每一层关系都是一重危险。卓晴的母亲是一棵大树,完全可以为他们遮风避雨。“有了钱,你打算怎么生活?”他像是在问卓晴,又像是在问自己。

卓晴想都没想:“自由,最大限度的自由生活。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受制于人,活得很体面。因为每个人都是嫌贫爱富的。”

“你说得太对了,今后我们就这样,公一份,婆一份,挣出我们的美好人生。”

“去去去,谁跟你公一份,婆一份,我跟你可不是很熟啊!”

“我知道你看着谁好,可他有老婆,有孩子,有你什么事啊?!”

“寇奋翔,你少胡说!”

“我胡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有什么好啊?!不就你们家一保姆的儿子吗?!”

“那怎么了?!那他也比你有品位。英雄不问出处嘛。”

“你看,承认了吧。”

卓晴不再理寇奋翔,背起她的小坤包,一扭一扭地往外走。

寇奋翔叫道:“喂喂喂,不是说好一块吃饭吗?”

“我不想吃了。”卓晴头都不回地走了。

望着卓晴的倩影渐渐远去,寇奋翔并没有生气,反而是一脸的志在必得。

一开始,应该说卓晴对冉洞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由于某种“胜似亲人”的关系,冉洞庭经常出没在母亲身边,他们也就慢慢熟悉了。卓晴办公司以后,与冉洞庭的接触越来越多,她发现他有头脑,办事利落,特别是他的分寸感,简直修炼得炉火纯青,决不会因为办了几单漂亮事就跟你套近乎,也不会唯唯诺诺只懂得逢迎和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