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她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泪流满面。

杜阿姨说,我去找过那个女人了。我说,你女儿也红了,基金会也捞足了钱,这种事有人辛苦忙碌一辈子也未必做得成,你不至于糊涂到真的以为你们母女俩有过人的才华吧?!任何时候都不要贪得无厌,该放过我儿子了。

晓丹忙问道,那她怎么说呢?

“她还能怎么说,还不是那一套话,什么儿女的事我们管不了,不如听其自然。”

那天中午,杜党生抽了一点时间去了爱心驿站,说白了是一个流浪狗的收容基地,处处狗气冲天,她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之前,她压根不知道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还有这样的角落。

在院子里,两个单身母亲做了简短的交谈,尽管交谈是冷冰冰的,谁都不肯示弱,但她们都希望儿女有一个她们认为幸福美好的将来。在此,杜党生不惜把卓童说得一无是处,但那个女人说她能够接受这种一无是处。穷人见了钱就像狗见了骨头,是不会轻易松口的。杜党生终于没有了耐心,她说,我不是来跟你探讨问题的,我只是来告诉你,就算你女儿当了未婚妈妈,我也不会认下这门亲事。该怎么办,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捞仔及时地帮她打开车门,回去的路上,捞仔说,她女儿现在很红啊。

“红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还沾了她的光不成?!”

捞仔听出了杜党生满肚子的气,再也不敢吭声了。

这天晚上,晓丹从杜阿姨家出来,心里还挺高兴,杜阿姨简直比她母亲更了解她的心,也更能看到问题的实质。

开发溪流岛,她可谓用心良苦,还是没让卓童回心转意。

这时,她看见卓童从青石板上跳起来,冲着岸边挥手,遥遥望去,莫亿亿在岸上的身影也在挥手。卓童冲下山坡,并且一直冲到上岛的渡口,手卷喇叭大喊:“找条船过来呀!”风中飘来亿亿微弱的声音:“没有船啊。”

“那就再等一等,很快就有了!”

“我不想等了!”亿亿说完这句话,便扑进水里,脚下水花飞溅,她游过来了。

这就是亿亿,如果她像所有的女孩那样,徜徉在岸边等船,注重自己完美的形象,那她就不是莫亿亿了,也不可能令卓童难以忘怀。他们不羁和狂野的一面是那么契合。你不觉得我不务正业吗?有一次卓童这样问她。她说,什么是正业?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是正业吗?可是我并不是什么总经理,我什么也不是。我知道,我承认我开始看上你是因为你有钱,有能力,可是现在我真的喜欢你,只要饿不死我们就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卓童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向亿亿游去。

观众并不止凌晓丹一个人。“狗仔队”及时赶到了这里,若干个大炮一样的镜头在碧波上扫来扫去。流溪岛上,退役歌手那把失控的歌喉,咿咿啊啊的咏叹穿越密林,在水上盘旋、飘荡,却不知人在何方。卓童和亿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晓丹多么希望有天力阻止他们,但他们还是在水中相遇相拥,并且紧紧地抱住对方。

此情此景,像刀子一样刺痛了晓丹的心。这种在日本电视剧里才可能出现的动人场面,舞台是她提供的,并且热辣辣地呈现在她面前,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她知道明天报纸的娱乐版将怎样渲染这件事,卓童的光辉形象和小档案将一览无遗地出现在报端。就在这一分钟里,晓丹决定跟亿亿摽上了,似乎结果怎么样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输,她的人生字典里还没有过“输”字。

但是她决定放弃和卓童合作的项目,至少不能把他留在岛上,因为他的狐朋狗友,那些所谓的歌唱家、音乐家、画家、作家将慢慢地吃光投资,吃垮项目,最终一哄而散。而这一切都将笼罩在温情的友谊的烟雾中。

卓童从来也看不清这一点,他拿他们当朋友,他们拿他当大头,是来打秋风吃大户的,他们只是他的吃客而已,就这么简单。

就像眼前的莫亿亿,她对卓童的了解还不及她的百分之一,就开始大演特演言情剧了,爱情没那么简单,她爱他什么?无非爱上他花钱的冲劲和他头顶上的光环罢了。

莫眉一直以为,黄文洋跟那个又黑又瘦的女人肯定过不长,以她当年的条件与芳华都没有留住黄文洋的心,何况黑瘦女人平庸的姿色。而且这个女人也没有为他生个一儿半女,这都是长不了的迹象。甚至莫眉潜意识里还觉得黄文洋总有一天会后悔,后悔当年背叛了她,那她还能接受他吗?这还成了一个问题。可他们却一直过下来了,似乎还过得不错,他们请亿亿吃了顿饭,亿亿说他们挺夫唱妇随的。

这使她的心情有点讪讪的,有一种自讨没趣的没趣。尤其媒体还说她身边鲜有男士出没,这很伤她的自尊心。

可是她分明知道自己并不差,那些在她眼里很不怎么样的女人也不乏裙下之臣,她的形单影吊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正常。不过中国男人的品位你是不用指望的,他们喜欢的是十八岁嘎嘣脆,成熟女人在他们眼里屁也不如。

她曾把这种内心的孤寂写信告诉彭树,彭树在他的回信里只字未提对这类问题的看法,更没有赞美她,他从来没在信中赞美过她,可他写了很多信。他只是这样写道:天鹅是一夫一妻制,找不到另一只天鹅的天鹅也只好变成鸭子。这真是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那么她目前还是一只天鹅喽,如果这样理解便是无与伦比的赞美。

她有点喜欢他了。

她当然明白他为什么给她写那么多信,至少说明他缺乏知音,她又何尝不是呢?!而且也没有什么企业家、银行家等着跟她手拖手,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

三个月一晃而过,彭树回来之后,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使莫眉有点糊涂了。或许是真的不合适,他们的儿女在谈情说爱,他的前妻又是一个那么专横跋扈的女人,并且没有再婚。天下半老的男男女女多着呢,为什么他们俩非要往一块挤?就算他们认准对方是一只天鹅,但迫于这么深重的天然屏障,如果不想跟野鸭子配对儿,也只好自己呆着了。

在这个世界上,谁红,谁唱主角,都是没有先兆的。

彭树多年来潜心研究的那个既不畅销、也不合群的日本作家,突然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几乎一夜之间,他开始在日本走红,随即影响到中国大陆,大陆的跟风是出了名的,大众从来不问青红皂白,都在等别人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彭树翻译的著作便被一印再印,反复印刷,仍旧排名在畅销书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