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鸡叫(第6/9页)
周扒皮一看是小倩,立刻灰绿了脸,断然喝道:
“弟妹怎生这等无礼?!你这是存心要陷我扒皮于不义吗?”
小倩道:“我且不管什么义不义,你今晚若不依了我,我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周扒皮瞧见小倩这般心急火燎,心中大喜。便收起了一身庄重,对小倩百般哄骗。毕竟是在戏场边,人来人往,两人难有什么作为,就相约当天深夜戏散,待小皮熟睡之后再见机行事。
小倩道:等到大戏散场,差不多就是半夜了,小皮睡觉稳当,一旦熟睡就是雷打不动,我们不如天快亮的时候在楼下相见,以鸡叫为号。扒皮点头称是。两人先后回到戏场上,一边听着戏文,一边眉来眼去,这里先按下不表。
这天晚上戏散之后,周扒皮回到屋里躺下,可怎么也睡不着。他老是想着小倩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样子,想着它白白的枝桠上开出的一朵花,既鲜艳,又潮湿……时光一点点过去,周扒皮只管竖起耳朵,但等公鸡那一声报晓的长啼,驱走他心中的焦渴。
一直等到三更天,那鸡还是没叫,周扒皮开始有点担心,若是鸡再不叫,天就要亮了。再说,谁也不能担保这公鸡天天都叫,若是它们在鸡窝里睡过了头,那可怎么办呢?
情急之中,周扒皮忽然想出了一条妙计。大人都知道,周扒皮在周庄学鸡叫是有了名的,虽说是雕虫小技,平常在庄子里,也只能逗小孩们玩玩,没想到今晚却派上大用场了。这样想着。周扒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
再说小倩在半梦半睡之间忽听得公鸡一声嘹亮的啼鸣,立刻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她的丈夫也被这声鸡叫惊醒了。这一点却是小倩原先没有料到的。
小皮说:“咦,这鸡怎么叫得与往常不太一样啊?”
小倩说:“鸡叫就是鸡叫,还有什么一样不一样?”
小皮说:“不对,我怎么听见这鸡一边叫,一边还不住地咳嗽……”
小倩心里想笑,可到了这时毕竟笑不出声了。她就哄骗丈夫说:“也许是有人在偷鸡。这样吧,你只管睡你的觉,我下楼去看看。”
小皮说:“天怪冷的,还是我去吧。要是真的来了偷鸡贼,你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应付得了?”
小倩还想阻拦,小皮早已翻身下床,披上大衣,蹑手蹑脚地径自下了楼。
周扒皮趴在鸡窝边,一连叫唤了十几声,也没见小倩下楼来,他心中着急,就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一声接着一声,叫得更欢了。当他弟弟手执铁锹,来到离他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扒皮还是喔喔喔喔叫个不停。
小皮借着满天的星光定睛一看,哇塞,这不是哥哥周扒皮吗?他深更半夜不在屋里睡觉,跑到鸡窝边学鸡叫,却不知为何?话说弟兄俩如何尴尬相见;周扒皮又如何有苦难言,哄骗弟弟,自己半夜学鸡叫为的让长工们早一点下地干活;周小皮又如何信以为真,这些都不属于我这个故事所说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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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媳妇说完了这个临时编凑的故事,老太太和天佐媳妇又笑得前仰后合。连小可也跟着笑了几声,没想到两位嫂子都是说故事的能手,自己虽读到了研究生,只怕说起故事来也要相形见绌。
老太太总结说,老二媳妇所说的这个《半夜鸡叫》,也是好的,同样是周家庄,同样是周扒皮,讲出的事情却大不相同,你是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我们听着也是津津有味。只不过,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对于男欢女爱一类的事竟有些隔膜了,有些地方听上去还有些刺耳……
老太太唯恐自己过分的赞扬会伤了大媳妇的自尊心,因此褒中有贬,大家听了,也无话说。只是老太太话中有话,小可虽然略有觉察,却又不明就里。
原来,老太太早就听到村子里的风言风语,说天佑媳妇与天佐暗中勾勾搭搭。有一天晚上在后院的枣树底下,她也看见两个人拉拉扯扯,悄声细语。倘若天佑媳妇自己没有这一番亲身体会,她也断断不能将小倩与大伯子勾搭成奸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面面俱圆……好在天佐媳妇天生在这些事上缺根弦,如今这件事在村中传得沸沸扬扬,也恐怕只有她和天佑蒙在鼓里头了……
天佐媳妇听完了刚才的这个故事,笑得越厉害,心就跳得越快:我怎么会心底发慌?脚底发软?我怎么会牙齿打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倩与周扒皮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就好像……她不敢这样想下去,故事里的人物和事情又缠着她不放。人是多么的奇怪呀!就像水边的芳草,即便没有被风吹动,也会瑟瑟打抖……
“现在我们该听听天保媳妇的故事了,”老太太笑着对小可说,“你去过很多地方,读过很多书,见过不少世面,与我们这些泥腿子相比,自有一番高远的识见。你也不妨说些外头的新鲜事来听听,好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小可知道婆婆对自己有很深的成见,看来天保这些年不愿回家的过错统统都得由自己承担了,这虽说有些冤屈,毕竟不便分辩。因此,她还没有开始讲故事,心里就先被罩上了一层阴云。
小可推脱了几次,又经不住众人相劝,就这样说道:“我自小没爹没娘,也没听过什么故事,胡编乱造我又不会,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呢……”
天佑媳妇说,“你就假托一个人,一个地方,把你自己经历的事挑出一件来说,就要便当得多……”
老太太闻听,赶紧用脚踢了天佑媳妇一下,唯恐大媳妇听了陡起疑心。
“我现在要说的这件事,完全是真实的。”小可说,“因为它的确发生在我自己身上,这件事我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读者诸君,在这里我得预先声明一下,从事后的效果来看,小可的这个故事相当糟糕,由于她个人不便启齿的原因,她想在故事里消除个人的影子,守住她那点可怜的秘密,却又缺乏基本的虚构能力,因而费尽了心机。这件事,她几次想对天保吐露,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提醒她三缄其口。她本来可以将这段秘密守到终老,可又担心她一旦死去,火葬场烟囱里冒出的浓烟会最终将它泄露出来。
去年夏天,我在青海的塔尔寺碰到她的时候,她曾经用了三个夜晚的时间分段向我讲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诸位或许要问,既然这件事小可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愿吐露,却唯独在塔尔寺酥油飘香的夜晚向你和盘托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同一般哪?你们想错了。尽管我这个人对美色也不能说绝对的无动于衷,尽管我正值盛年,两任妻子先后离我而去,但我与小可之间的关系十分纯洁。如今的年头,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伦理乖常,金钱和美色趁机大行其道,人与人之间蝇营狗苟,如同仇隙,可我和小可独能出污泥而不染,显然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