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炼金术(第7/11页)

“房子倒也不算小,只不过过于破旧了一些。”他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下来,对我说,“墙皮都发霉了,护墙板也脱落了。蟑螂一定不好对付吧?”

我给他端来一杯茶,问他是不是韩冰请来帮着修房子的。他就竖起两根指头放在嘴边摇了摇:“不、不、不……我几次向小韩提出登门拜访,可她总是推说家里太乱,实际上她是不想见我——噢,对了,小韩人呢?”

“她出去了……”

“一定是去菜场买菜了吧?我在电话里再三要她不用怎么准备,吃饭是次要的,何必这么客气呢?”

“她好像没有去菜场,”我对他说,“她是临时被一个朋友叫出去了,说是有点急事。”

“去哪儿啦?”

“她没交代。”

“这就怪了。”小老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似乎我在故意对他说谎,“我们一个星期前就约好了……怎么会……”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只手机,拉出天线,开始拨打电话。“小韩这个人,你就是跟她交往一辈子,也搞不清……喂……”

他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之后,一脸沮丧地看着我:“她会到哪儿去呢?”

纯粹是为了掩饰眼前的难堪,他随后就恢复了常态,并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我是如何与韩冰认识的,什么时候结的婚,有没有孩子,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猜测,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大概已经在准备告辞了,因为他下意识地看了一次手表。谈话还在继续,只不过是为起身告辞略作铺垫而已。

不过,当他得知我在一家医院工作时,眼睛不由得一亮。

“是传染病医院吗?”

“不,是精神病医院。”我对他说。

“这么说,你是一个医生?”

我点了点头:“准确地说,我只是一名心理分析医生……”

他将手机搁在茶几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烟来,点上了火。他似乎突然又打消了告辞的念头。

他猛吸了几口烟,然后说道:“医生的知识通常十分广博。比如精神病医生,除了本专业的领域之外,他对病人的消化系统、内分泌、肝脏都会有相当的了解。因为身体状况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到病人的精神状况,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再次点了点头。

“那么,你对传染病方面知识了解多少……”

“浅尝辄止而已。”我说,“那要看是什么传染病。”

“还不是那种病……”他的目光躲躲闪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梅毒吗?”我问道。

“不,是艾滋病。”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不,不,我没有艾滋病,当然……也不是说……我想具体了解一下,艾滋病是通过什么途径感染的……”

“唾液、血液都能传染。”我说,“不过,最常见的是通过性交……”

“怎么会呢?我不理解……”

“每一毫克的精液中所携带的艾滋病毒超过十万个……很容易造成传染。”

“我操!”小老头的脸色一度变得十分难看,“这么说,假如一个人与艾滋病毒携带者发生了性行为,就意味着他已经被感染了?是不是这样?”

“那倒也未必。”我对他说,“假如是异性间的性行为,被感染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八……”

“鸡奸呢?”

“百分之七十五。”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不同的百分比涉及到阴道和肛肠内部不同的构造。阴道内壁通常光滑而坚实,不易破损,而肛肠则较为脆弱……容易发生溃破,因而很可能感染……”

他显然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扳起手指头,一次次换算起了这个可笑的百分比:“百分之零点八,也就是千分之八,这就等于说,一万次性行为,只有八十次……不过,假如戴上了避孕套呢?危险性会不会小一些?”

“当然,危险性小得多,但这并不是说……”

“万一用力过猛,导致了避孕套的破裂……”他打断了我的话,低声说道。

“传染的可能性略微大一些。”

“假如要做到百分之百的安全,医学上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方法?”

“彻底杜绝任何性行为,包括你的妻子,因为从理论上说,谁也不能担保……”

“而这是不可能的,对吗?”他说。我们都笑了起来。

果然,韩冰的预料没有错。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主动提出去附近的香港食府大快朵颐。“到了那儿,我们可以接着谈。”他说,他很庆幸碰到了一个这方面十分懂行的人,作为回报,他待会儿还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你听了以后,也许会不高兴,不过——”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断分开摇曳的桑枝和牵牛花藤,一直来到了桑林的深处,每一朵牵牛花的背后都藏有一个熟透的桑葚,红红的。刚刚下过一场雨,可桑林中的一些地方还是干燥的。

胖乎乎的花斑蚕扭动着柔软的身躯吸附在桑叶的背面,它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锯齿状的痕迹,而它吞噬桑叶时发出的习习声清晰可闻。

“就看一眼吗?”她问道。

“就看一眼。”我说。

当时,我们坐在桑林中的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边。我看见几条狭长的银鱼,在阳光下闪动着鳞片的波光,正逆水而上。透过桑枝稀疏的空隙,我们能够看见远处连成一片的紫云英花地,生产队的会计手拿着木柄尺,正和几个干部丈量田地。他们远远地抽着烟,说着话。

“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这时候不会有人到桑林里来……”

杨迎表情阴郁地看着我,手指不时抚弄着地上的青草。她说她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的肚脐眼像一个长熟的石榴一样突然炸裂了,从里面爬出一只只黑色的蜘蛛……它们都有一张与人相同的脸,“我还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

“谁?”

她不安地笑了一下,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那些人,白云明亮的背景使他们显得十分遥远。他们仍然在说着话,朝远处张望,毫无目的地指指点点。

“昨天图画课上的那根绊索是不是你绑的?”过了一会儿,她问我。

我笑了起来:“还有刘胜利……我们把裤腰带接上……”

“辫子上的图钉呢?”

“那是德顺干的。”

“书包里的青蛙……”

“是朱国良塞进去的。”

“那么,我算术本上的答案是谁改的?”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还有刘胜利……”我坦白说。

在课间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我和刘胜利装病留在了教室里。我们从学习委员的课桌上找出了杨迎的算术本,将她算出的每一个答案都做了改动。第二天,当算术本重新发下来时,她被老师叫到了黑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