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第11/29页)

“哭完了?”我问她,“这就痛快了?过瘾了?”

“滚,你滚!”她用手使劲推我。

我屁股纹丝不动,只是上身摇摆:“不滚,就不滚,干吗要滚?”我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哭完回家。”

“回屁家!”

“屁家也得回,哪怕回去接着哭呢。家里哭多舒服啊,哭累了还能躺着,饿了能吃渴了能喝,毛巾现成嫌自己哭单调还可找音乐伴奏……”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没有,我是气我自己。我怎么就那么不会来事儿?就一个媳妇,眼睁睁地看着哭死,束手无策——平时挺机灵的,也算个拍马高手,关键时刻就不灵了。”

她扑哧一笑,旋即又声色俱厉:“行,回家,回就回,回去就离婚。”

“前边还像句话,后面就不是话了。”

“你还别以为我不敢。”她站起来噔噔走了。

“你敢,你胆大。”我跟在她后面走,“你怕谁呀?”

我打开门,贾玲和另一个姑娘站在走廊里,每人双手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饭盒,反扣的饭盒盖上还放着一些切成片的酱肘花。

“你们还没吃午饭吧?”

“一点都不饿。”我没精打采地说。

“都打来了,接着。”她把手里的饭盒递给我。

“谢谢啊。”我朝那姑娘笑一下,把两个饭盒摞在一起抱着。

“她好点吗?”贾玲小声问,踮脚从门缝往里望。

“躺着呢。进来坐吧。”我用脚后跟磕开门。

贾玲明显犹豫了一下,抬腿进门:“我看看她。”

我把饭盒放在桌上,让那姑娘坐,问她:“喝水吗?”

那姑娘抿嘴笑着摇手:“不。”乖乖地坐在一边。

贾玲在床头搬过杜梅身子:“哟,哭成这样,怎么啦?”

杜梅翻身坐起:“你问他。”

然后她絮絮叨叨向贾玲诉苦:“外面累了一天了,回来他都不知道心疼人,还气我,理都不理我。”

“累了一天,谁知道你干吗去了。”

“你说我干吗去了,你说我干吗去了?”

“我不知道你干吗去了,也许是干革命去了吧。”

“你就少说两句吧。”贾玲说我。

“他就这样,一点都不让我。人家心情本来就不好,从他那儿一句好话也听不着。”

“我为什么要让你?谁让我呀?”

“你是男的。”贾玲说。

“噢,男的就该让女的?宪法上有这一条吗?”

“她还比你小好几岁呢。”

“小,不懂事,更应该听大人的。”

贾玲笑着对那姑娘说:“这人是有点无理啊。”

那姑娘眨眨眼,点头笑说:“没错。”

“本来就是嘛。”我也笑,“凭什么让?我只知道服从真理。”

“那为什么真理总在你那一面?”杜梅道,转而又对贾玲说,“你还不知道呢,昨晚上我一气之下跑了出去,你猜怎么着?人家老先生一点没着急,自个就睡了。有这样的人吗?自己老婆半夜跑了居然没事儿似的。”

“是太不像话了。”贾玲谴责地瞪我一眼。

“那你为什么跑呀?”

“你甭管我为什么跑,就冲你对我这态度,我还得跑。”

“是你不对啊,”贾玲批评我,“你得检讨。”

“我找了,没找着。”

“我说你这人怎么跟女的似的?她说一句你非得跟一句,什么大不了的原则问题?认个错又不会杀你头,跟自个老婆逞那份强干吗?”贾玲板着脸训我,“没见过你这样当丈夫的。”

“他也就会跟自个老婆厉害,在外边见了谁都三孙子似的。”杜梅说。

“怎么样,能不能认个错?不能认错我们可动手了,这屋里我们可有三个人。”贾玲笑着望着我,眼睛里却流露出焦灼和敦促。

“你让我怎么说呀?”我脸飞红。

“要不我们走吧。”那姑娘坐不住了,笑对贾玲说,“他当着我们不好意思。”

“那好我们走,不逼你,有个认错态度就行。”贾玲下地往外走,走到我身边用右肘使劲顶了一下我后腰,使我一个踉跄扑到床边,和杜梅近在咫尺。她和那姑娘大笑着离去。

“你瞧你,非得把这事弄得满城风雨,全院都知道。”

“你呢,非得别人下令才认错,我说什么跪着求你都白搭。”

“你脾气也太大了,一点小事就能闹成这样,哭出的眼泪够洗一次澡的吧?”

“那你要早对我好点呢?一开始我也没哭呀,不过是耍点小性子,你就应该哄哄我,那我早就好了。人家闹不也就是希望你哄哄我温柔点?”

“我够温柔的了,一直在哄你。”

“有你那么哄的吗?说出话来跟刀子似的。好几回我都自己好了,又让你招起来。”

“那你也不该跑呀,这不是自绝于人民吗?”

“谁让你不理我的?”

“谁先不理谁的?一回来你就先不理我,跟你说话没听见一样。我能没气吗?我怎么那么贱呀?”

“你也气了?”

“当然,我气坏了。特别是你这么撒腿一跑,这是他妈电影里的路子,怎么发生在我头上了?你怎么那么傻呀?吵架归吵架,跑什么?不知道城里的坏人天一黑就都出来了,专门收容你这种离家出走的妇女?真出了事你找谁哭去?”

“我没跑远,本来想去我姨妈家的,走了一段路,心里害怕又回来了,加了衣服一直在小花园坐到天亮。”

“这点还算聪明,说明你没傻到家。”

“下回我不跑了。”

“别跑了。真堵得慌不跑难受,也别出院门,就在院里黑处藏会儿。”

“以后咱们别老闹了,好好过日子。”

“我根本就不想闹,每回不都是你挑的头儿?哪次我不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说到最后又是我错了,我就没对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