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 金融危机中的制造业(第10/30页)

他稍稍缓过气来,就直奔钱宏明的办公室。不出所料,所有的家具都已移位,能搬走的已经搬走,原本豪华的办公室满目疮痍。有人手中紧紧抓着一只相框,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与同病相怜的人一起扯着嗓门倾诉遭遇,大致说的是私人借钱给钱宏明上百万,又问亲戚朋友借钱,转手再借给钱宏明,没想到……柳钧看来看去相框里面是空的,这相框,柳钧认识,原本放的是钱宏明一家三口的照片。不知框里的照片已经被钱宏明带走,还是被眼前这帮愤怒的人撕毁。

总之不见钱宏明。

忽然有个原钱宏明公司的员工扑到柳钧面前,大声向大家指证柳钧是钱宏明的死党,顿时周围能动的都拥过来,那些占着办公桌椅的无法动,眼睁睁盯着这边。柳钧一看不妙,这些都是急红眼了的人,他当然不肯吃眼前亏,反问那位员工道:“钱宏明呢?我打不通他手机。他最后一天出现是什么时候,你们账面上还有多少钱?你知道你们开户行是哪家,什么账号……”

柳钧连珠炮似的发问,顿时打消大伙儿眼中刚刚点燃的期盼,因为柳钧问的问题与这儿每个人上楼时候问的问题一样。于是众人又一哄而散,柳钧沉着脸抬头,见崔冰冰才刚气喘吁吁地上来,他一拉崔冰冰,回去楼梯间,慢慢往下走。等到上车,才开腔:“估计宏明卷款跑了,楼上那些都是借钱给他的债主。去他家看看。”

“早知道就这结果,早不跑晚不跑,为什么挑这个时候。他还问同事借钱?”

“他姐也问同事朋友借款,据说都是几百万地借的,疯狂。”

“钱宏明总算对你很有良心。要不然你今天得当场脑出血,你肯定是借他最多的人。”

柳钧不禁叹一声气。车子很快到钱宏明原来住的那警卫森严的小区,这一次,保安不放进。柳钧没敢说出那房子其实已经产权归他,只是两夫妻一起游说保安,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以期打动保安。但保安还是不敢放行,最后轻声透露原因,不知有谁突破防线到了钱家门口,用红漆将钱家大门涂画得异常恐怖。今天也已经有好多人想进去找钱家,他们唯有严防死守,闲人一个不放。

柳钧想把钱宏明所有房子都搜一遍,崔冰冰道:“别找了,钱宏明不会那么傻。他如果方便,肯定会联系你。他如果不联系你,那么肯定是他不方便。你耐心等吧,手头随时准备一笔钱等着。”

柳钧虽然也觉得崔冰冰说得有理,可关心则乱,他还是回家找了钥匙和门卡,重回钱家。他既然有门卡,一刷就进去,保安也没理由再拦他。柳钧上楼,果然看见一片血红,岂止是钱家大门血红,而是整个门厅血红。同一楼层的另一户跟着倒霉。柳钧思虑再三,才开门进去。门一开,里面呼啦一下扑出一阵风,带着一股阴寒,柳钧不觉心头一寒,闪身进入,冷风狠狠将他身后的门敲上。柳钧看清了,里面倒是保持原状,但一个人都没有,连每天都在的保姆也不知去了哪儿。而风则是从主卧打开的飘窗吹入。柳钧走过去关上窗户,却意外发现飘窗窗台上有两只淡淡的脚印。柳钧心头一紧,不禁低头看下窗外,这是二十八楼,如果站在飘窗看地面……又开着窗……柳钧一阵心悸,好久喘不过气来。钱宏明曾站在这儿想到自杀!

柳钧直着眼睛好半天,才想到搜一遍房屋,没找到任何线索。

夏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晚。等柳钧马不停蹄地跑到最后一串钥匙所在的房子,窗外才刚残阳如血,如钱家门口那泼血一般的红漆。在如血的残阳下,柳钧正好接到嘉丽的电话。嘉丽声音很轻,说是刚安顿下小碎花睡觉。柳钧不吭声,于是嘉丽小心地问:“你知道宏明的消息吗?他说最近忙,过两天再给我电话。可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以前从没这么长时间不打家里电话。”

柳钧一算,差不多他与钱宏明也是四天没通话。“我现在在你们刚结婚时候住的房子里,宏明单位分给他的这套,我也在找宏明。”柳钧没有犹豫,对嘉丽坦白,“他暂时失踪,许多债主也找他。你在澳大利亚钱够用吗?”

“钱……我有。宏明怎么了?”

“暂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报你。嘉丽,你答应我,这个时候千万别回国,你回国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害宏明无法藏身。你别哭,认真听我说完。你在那边也请保持低调,保持一切如常。有人打电话来问你,无论是谁,你都说不知道。万一宏明联系你,你请立刻告诉宏明,我永远站在他的一边。”

柳钧话没说完,嘉丽已经泣不成声:“柳钧,我很担心,你一定要把宏明找到,真的,一定要。你跟他那么多年朋友,你一定了解他性格,他怕输,怕穷,非常怕,他有句口头禅,对那些做期货输得精光的人,他常说,‘输成这样,还有脸活着,猪头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怕他也拿他自己当猪头。柳钧,我还是回国吧,即使让他藏不住身,也比他一个人想不开强啊。”

柳钧心头冒出飘窗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两只脚印:“嘉丽,我必须提醒你,宏明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想不开的人,他是个非常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人,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做出傻事。你必须听我的,暂时别回来。另外,我还得提醒你一件事,你请开始留意你的生活开销,最好是找个工作,我看宏明暂时很难翻身。但你一定要相信宏明的理智,照他理智安排的做,别回来。”

“可是宏明……你可能不清楚,宏明并不自信,他心里其实非常害怕输,经常在背人的地方露出焦虑,他从不会让你看见的。”

柳钧坚决地道:“嘉丽,你其实很懒,你对宏明的了解只是表面。我跟宏明多年老友,不仅了解他的性格,更了解他性格的生成原因。你现在放下电话好好想想宏明送你们母女去澳洲的原因,这是他理智下的最好安排。我再告诉你,你们家门口被讨债的人涂满红漆,宏明的公司和宏盛房屋中介总部都被砸毁。你考虑一下债主看到你和小碎花会采取什么行动。你作为成年人,你可以承担,小碎花呢?孩子还小,不能让孩子看到暴力。你等我电话,也请经常关注电邮,有消息我不会隐瞒你。”

柳钧几乎是强行结束通话,否则嘉丽会抓着电话哭个没完,却又说不出建设性的话来。其实柳钧心中的担心与嘉丽的一样,他最初一直想着宏明终于卷包逃了,可是飘窗上的脚印让他越想越不对。钱宏明走得那么匆忙,仿佛是被逼得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