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 金融危机中的制造业(第25/30页)
“只要二套房政策有改变,我毫不犹豫地贷款给房地产公司。”崔冰冰插话,“救工厂难,救楼市太容易,每个地方只要寻找各种借口大规模拆迁,需求立刻上来。别看现在积压的未售房很多,相对全市人口,这个数量不算什么,本市有钱人多,眼下正无处可投资,都放我们那儿存定期,三个月的,通知的,都是短期的,个个贼心不死等着苗头呢。你们房地产只要稍微有起色,一勾引,那些存款就冲出来。投资渠道只那么几个,后市怎样,得看政府怎么操作楼市了。”
“阿三跟我爸的腔调差不多。他听了我的传达后,说政府必定指望卖地充实地方财政,可现在这种情况,谁也不肯去拍地,上两个月已经流拍两次,他们不会不心急,只要上面中央松口,地方一定动作很大。他说他已经不愁了。”
柳钧揶揄道:“是我跟阿三与你爸见识差不多,我们早若干天就预知这一可能,只是猜不出什么时候拐点出现。东东你以后要多向我们虚心学习,你别不信,证据都在我的博客,你跟帖说我异想天开,罔顾本国现实,嘿嘿嘿。”
“哼,你们两个同声共气,惯会拆台。”申华东斜睨一眼陈其凡,悻悻地转开话题,“看起来我要用房地产养两家制造公司了。这年头,开厂最最最没意思,最最最不赚钱。”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个“最最最”,惊醒梦中人。即使眼下凭老婆阿三的人脉,抢先获得贷款,让两家工厂一家研发中心得以靠贷款苟活,可是,他真能指望政策帮得了忙吗?无论内外销,即使他向市场部发出不惜进行价格肉搏的指令,可是面对骤缩的市场,面对与他一样观望而不敢推出无订单新产品的客户,他即使抢到了更大的市场份额,可销售绝对值的下降趋势却是难以挽回,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开后门获得的贷款苟延残喘。
原本指望经过这一年来的经济局势起伏,主事者能够看清经济发展结构的不平衡表现在哪儿,可以趁经济放缓期间大力修补,扭转畸形发展的趋势。可东东转达的会议精神,让柳钧彻底看不到制造企业头顶上有什么政策的曙光,他也不敢再有指望了。制造业在申华东眼里最最最没意思,在决策者的眼中,又何尝有意思了?他相信,未来即使再来什么扶持中小企业的政策,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而更多闷声不响的暗力,则是会使在与财政利益最直接相关的地方,也是最快速获利的地方,最容易获利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心里有那么点儿小小的不死心呢?他心里总是存着点儿希望,希望有一天出国参展的商品不是因为价廉物美而吸引人,而完全是因为最前沿的高科技招人眼球。他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他可以自豪地拍着胸脯说,完全自主研发,我们中国不仅仅只会生产衬衣玩具,我们国家大力支持企业向高科技转型。
可是,真难啊。他独木难成舟,今年的高新产品退税都还没拿到手呢。连这种仅有的支持都难以兑现。
国庆长假,一家四口人浩浩荡荡奔赴嘉丽的老家,小碎花想妈妈了,小碎花的外公外婆也非常想念小碎花。两个小孩子给绑在专用座椅里,在后面一路嘀嘀呱呱说话,笑闹。闹到后来都累了,终于肯安安静静睡觉。崔冰冰转身给她们盖上小毛毯,试探两人都是熟睡了,才对柳钧轻道:“你看淡淡总是笑得那么大声,一边笑一边尖叫,我看好多小孩子高兴起来都这么闹。总算小碎花在我们家这几天待下来笑声越来越大,只希望这几天下来不会有倒退。”
“没办法,只能这样。”柳钧意识到小碎花将看到让人心里不快乐的画面,可人有时候也只能认命,这就是小碎花的命。
因此,在高速出口意外看到小碎花外公挥手招呼的时候,柳钧心里咯噔咯噔的,只希望小碎花外公能照顾小碎花的小心灵。他忍不住先跳下去,准备与小碎花的外公事先交流一下看法。可是一看见小碎花外公三个月不到苍老憔悴了许多的脸,他真有点儿不忍心再提要求。可该提的还是得提,小孩子更脆弱。
小碎花的外公一提起女儿就泣不成声。他也觉得小小的小碎花不应该再受打击,可他们又寄望小碎花的声音能唤醒嘉丽,他心里非常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好为难受创最小还不很懂事的小碎花了。末了,小碎花外公拉着柳钧的手一直说感谢,说他和妻子每天最大的安慰是看柳钧寄来的记录小碎花生活的VCD,他们非常感谢柳钧夫妇为小碎花所做的这一切。柳钧一听,终于松了口气,他最怕的是小碎花外公外婆不满意,现在看来,小碎花外公外婆是多么迁就多么温和的人。
从小碎花醒来见到泪眼婆娑的外公这一刻起,几乎一整天,柳钧耳朵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哭声,还有淡淡抓着小碎花的衣襟跟着一起哭。唯有嘉丽的眼神一直凝视在无穷远,脸上既没有快乐,也没有不快。连崔冰冰都看着心酸。晚上去宾馆住宿,柳钧将一家人送上车,又下来跟殷殷送行的小碎花外公外婆道:“实事求是地说,嘉丽其他都很好,脸色比早前还强了许多。其实……宏明在的时候她很忧郁,现在这么无忧无虑也好……您两位别太难过了,嘉丽心事重,又内向,或许失去记忆未尝不是好事,可能是躲避痛苦的最好办法。”
小碎花外公外婆一人拉柳钧一只手,无语凝噎。好一会儿,外公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塞到柳钧手上,哽咽道:“你们明天直接回吧,别来了。谢谢你们把小碎花带得这么好,我们很放心。起码我们还有一个小碎花可以指望。”
柳钧却一手就掂出信封里是什么,是钱,他经常送人这种信封,早手势纯熟,一摸便知:“我跟宏明是开裆裤兄弟,我跟他不谈钱。小碎花是我侄女。”
小碎花外公外婆当然不肯收,柳钧临走从车窗里扔回给他们,一个冲刺溜了。不过他第二天没走,让崔冰冰领淡淡去玩,他领小碎花再次去探视她外公外婆,三个人好好地待在他的车里见面,他一个人在小区里晒太阳。回宾馆路上,他告诉小碎花,大家都很爱她,非常爱她。小碎花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是很疑问为什么妈妈不抱她不看她,是不是不要她了。一说起来,小碎花就哭得很伤心。柳钧只好告诉小碎花,妈妈生病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不知道小碎花去看她。等妈妈恢复健康了,妈妈会狠狠地亲小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