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32页)

母亲们很快就体验到这种大聚会的种种妙处。母亲们在日历上画出这些喜庆的日子,磨刀霍霍,回老家就好比军备比赛,校园里的竞争简直就是小儿科,开家长会,交流教子经验,母亲们总是说些言不由衷的话,那得意扬扬的脸上分明写着十分重要的军事秘密。知道她们真实身份的家长就愤愤不平:“二奶的娃娃凭什么这么优秀?”老师仔细分析后也只能得出这种结论:“危机感主要是危机感,二奶嘛,私生子嘛,朝不保夕的。”算是一点点心理平衡了吧。从幼儿园到学前班到小学到初中,家长们总等不到二奶母子被所傍大款抛弃的迹象。那么幸福健康真叫人吃惊。孩子们经常打手机问候哥哥弟弟们,孩子们并不孤单。

张子鱼从初一第二学期就开始往家里拿奖状,张子鱼很快考上重点高中,村里人已经把他不当农民看待了,老师也这样鼓励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农村娃:你们的家在远方,你们要目光远大,克服小农思想。农民出身的中学老师恨不得给学生们插上翅膀,立马从土地上蒸发。张子鱼在《亚洲腹地旅行记》以外还看了凡尔纳大量的科幻小说,还真想到地心去到月球去。高中时的张子鱼目光已经相当遥远了。对周围的世界就相当麻木。武明生很快捕捉到张子鱼这个弱点。

孟凯说:“你是为那个李芸吧。”武明生说:“男人争女人啥事都弄哩,就由不得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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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明生后来回忆大学那段疯狂的日子总是对人家说“我努力过了,很艰难”,就潸然泪下。他苦练书法,他不但在系上拿了奖,还拿了全校书法比赛的奖。他的字越写越好。最疯狂的时候在地板上写,引起大家公愤,还是乡党张子鱼替他圆场:黑就黑,将来明生成了大书法家,咱宿舍就是文物,就是王羲之的墨池。五○九宿舍的地板不到半年成了黑色大理石地板。

故事就开始了。有位女生收到一封求爱信,竟然是张子鱼寄来的,有约会的时间地点。这个女生欣喜若狂,收拾打扮准备了一天,吃过晚饭早早赶到校园某角落。结果可想而知,下了晚自习都不见张子鱼出现,女同学不恨张子鱼,恨上了李芸,跟好斗的公鸡一样处处跟李芸作对,搞得李芸很狼狈。女同学还把张子鱼叫到外边没人的地方,问张子鱼对她印象如何?张子鱼说:“很好啊,咱们是很好的同学呀!”“男人应该敢作敢为。”女同学把信拍到张子鱼手上转身就走。张子鱼就看到那封以自己名义发出的情书,完全是他的笔迹,张子鱼就懵了。

张子鱼回到宿舍问大家:“我梦游过没有?”大家就告诉他:听到你说胡话没见过你梦游。张子鱼就自我解嘲:“我这里有别人的东西,我以为我是个贼。”张子鱼拿着情书,张子鱼很激动:“我还没写过情书人家就替我写了。”武明生反应最快也最激烈:“你不是坑人家李芸吗?还说你没写过情书,难道你手里的情书是李芸写给你的?你也太牛皮了,女生主动追你?”大家都说张子鱼太过分了,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抬高自己嘛。张子鱼就把情书烧了。武明生就替李芸鸣不平,大家都指责张子鱼不够男人。张子鱼干瞪眼没办法。

孟凯说:“你狗日的能伪造文书伪造公章。”武明生还是那句话:“男人争女人啥事都弄哩。”

那个女同学跟李芸战斗了两三年,时时刻刻处于燃烧状态,失去了许多爱别人或被别人爱的机会;漂漂亮亮温柔可爱的小女生在战火中成为一个愤怒的人,满脸横肉离开校园,成为女强人担任地级市的副市长,家庭生活一团糟,情感世界一片空白。

孟凯就说:“你狗日的简直就是恐怖分子,把女人变成沙漠了。”武明生说:“她事业还是很成功的嘛,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我为生意上的事找她她都很慷慨,对所有同学都很慷慨,就是在她跟前不能提李芸和张子鱼。”孟凯问:“李芸脸上有没有横肉?”“没有,反而更温和了,她的气质太好了,女市长一直不肯原谅她就是这个原因。”“战争都是两败俱伤,李芸难道一点伤害都没有?”“肯定不高兴,肯定很郁闷。”“李芸难受你小子是不是很得意?”武明生还是那句老话:“男人争女人啥事都弄哩。”

元旦大家都要聚餐喝酒,武明生买了好几种酒,有太白酒有葡萄酒还有啤酒,要灌醉张子鱼很容易。一半人醉趴下了,又不是张子鱼一个。喝醉的同学有大吼大叫的,有唱歌的,有说心里话的。张子鱼的心里话全是寒暑假在砖窑背砖头,不要说李芸就是中学时的小女生他都没有透露,不像另外两个醉酒的家伙,把喜欢的女生全供出来了,日记里都没留下痕迹,酒让他们失秘了。

其中一个家伙对全班十个女生都有意思,甚至包括那些高不可攀的系花校花,三个没醉的家伙面面相觑:这小子是个泛爱主义者,见了老太婆都会动心的。大家就把他丢在床上任其呼呼大睡。第二个醉汉相当可爱,只喜欢三个人,分最佳选择,次要选择,最低标准,不用说最佳选择是李芸,理工科学生醉后吐真言也有相当的逻辑性,使坏的同学稍加诱导,他就ABC一二三条理分明和盘托出,还有理由若干,对三个入选的女生都有客观冷静的分析。这个同学最终跟最低标准的那位女生喜结良缘;同宿舍这几个无耻的家伙私下戏言:“低标准瓜菜代算不上梦想成真。”但庆幸的是李芸后来参加他的婚礼,新郎在梦中情人跟前喝酒时没有失态,几个当年的舍友就相视一笑:新郎已经没有梦了,有人就小声说这本来就是一个无梦年代,新娘绝对真实、客观、公正,就像真理。这是同宿舍最早结婚的家伙,当年的舍友们也相继结了婚。新郎知道舍友们想什么,无论新娘多么漂亮多么优秀,在新郎和舍友的意识里都没有梦想没有浪漫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们迎娶的都是真实的女人,如同他们戏言对方时的那个“真理”。几个坏蛋同病相怜,不像对待第一个泛爱主义一样往床上一扔任其折腾,三个坏蛋把这个小兄弟轻轻放在床上,垫上枕头,扒下皮鞋,连臭袜子也扒掉了,再盖上被子,还用热毛巾擦了擦红彤彤的脸。

该怎么对付张子鱼呢?谁能相信他心里没装着校花系花班花三花合而为一的李芸?张子鱼被三个坏蛋折腾了半天,张子鱼跟世界上所有的醉汉一样越醉越说自己没醉还不停抢酒喝,就让他在白酒之外喝红酒喝啤酒,还不停地摇啊摇,醉汉越摇醉得越厉害,还不停地诱导:“李芸来看你啦?”“李芸叫你啦。”醉汉张子鱼嘴里吐出来的还是砖头,火烫火烫的砖头跟烧红薯一样跟一团化开的红铁水一样,根植在张子鱼记忆的深处。三个没醉的家伙中有一个钻过窑背过砖头,就给大家做证:“背过一次绝对终生难忘。”这个同学还提到《水浒》,“就跟宋朝给刑犯脸上烫字一样,删不掉的。”三个家伙中有一个城市学生一脸坏笑:“除非他跟李芸过了界,男女之间有了那种事,别说醉酒,说梦话也会说出来的。”武明生差点叫起来:“我们还有希望。”武明生相当成熟相当老练了,武明生心里喊一下,算是提醒自己,武明生的兴奋是显而易见的:“我这乡党是个真君子,不随便骚扰女性。”武明生扶着乡党张子鱼慢慢躺下,用热毛巾擦张子鱼的脸,张子鱼舒服了些。另两个醉汉还在喊李芸啊李芸。有人就说人家张子鱼是城市娃做派,城市娃男女生都这样子,一起玩不等于那种关系。武明生就做证:张子鱼家就在县城边上,从小在城里学校上学,接触城里娃的机会比咱们早比咱们多,咱是老土,咱不能冤枉我这乡党。大家就笑:“武明生很想得到这种冤枉。”武明生就说:“我已经被冤枉过了。”武明生很想让张子鱼赶快醒来,听听同宿舍两个醉汉如何肉麻地喊叫李芸啊李芸边喊叫边拍床沿。张子鱼喝得最多,被大家折腾得最厉害反而安静了,也不喊叫让他刻骨铭心的砖头了,望着天花板大声呼吸,眼睛湿润润的亮晶晶的,有人就喊:“张子鱼眼睛这么亮。”有人爬床头看张子鱼的眼睛:“哈,这家伙做梦哩,眼睛里全是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