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9/12页)

周晓白终于盼到了钟跃民的来信,她兴奋得难以自抑,揣起信就跑,一直跑到医院疗养区的花园里,才坐在长椅上拆开钟跃民的信。

钟跃民的信不长,只有薄薄的一页信纸,周晓白还没来得及看就已经很不满了,这个人也太惜墨如金了,好不容易写封信,就这么一张纸。不过尽管信很短,周晓白也很知足了,这证明钟跃民还想着她。

谁知她刚看了两行,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晓白:

实在对不起,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再等我了,其实,从你入伍的那天起,你我的命运就发生了变化,我知道,我们早晚会有分手的那一天,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好在时间还不长,我不想瞒你,我爱上了别人,你知道,陕北的生活很苦,我们粮食很少,整天都在为吃饭而操心,严酷的现实使我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我希望有人能和我相依为命,在精神上互相支撑……

周晓白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信纸上,她感到太突然了,简直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

……我不想说什么怕耽误你的话,因为那是很虚伪的,实际上,我是怕你耽误了我,在这贫瘠的黄土高原上,人们似乎看不到什么前途,对于未来我从不做什么设想,眼前能吃饱肚子,才是我最大的心愿。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你很难想象他会忠实于爱情,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请忘了我吧,对不起,再一次向你说对不起。

周晓白猛地扬起脸,泪流满面地大叫一声:“钟跃民,你这个混蛋……”她用双手捂住脸,毫无顾忌地号啕大哭起来。

罗芸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晓白正在女兵宿舍里收拾衣物,她把一些物品胡乱地塞进手提箱里,拚命地往下按箱子盖,明明是东西太多,箱子盖不上,她却视而不见,狠狠地和手提箱较劲。

罗芸匆匆推门进来:“晓白,你要干什么?”

周晓白狠命地压着箱子说:“我要去陕北,我要当面去问问他,他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罗芸说:“你疯了?领导不会批你假。”

周晓白任性地说:“不批假我也要走。”

“你这是开小差,是逃兵,你考虑到后果了吗?”

周晓白猛地把一身军装扔到墙角喊道:“我要求复员总可以吧?这兵我不当了还不行。”

罗芸也急了,她不顾一切地抢过衣箱大喊:“晓白,你冷静点儿,为一个钟跃民不值得,你会毁了自己,千万别这样,我求你啦。”

周晓白呆呆地望着罗芸,突然身子软下来,罗芸一把抱住她。

周晓白凄厉地叫了一声:“罗芸,他为什么这样对我?我笫一次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个结果,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她倾刻间泪飞如雨,失声痛哭。

罗芸把钟跃民的恶劣行径告诉袁军时,袁军却一声不吭,罗芸大为恼火。

那是在一条小河边,河两岸林木掩映,坡岸上绿草如茵,浓荫蔽日,这也是他们经常幽会的地方。

袁军和罗芸身穿便衣斜躺在坡岸上,袁军头枕双手,眼睛望着天空。

罗芸把头倚在袁军的肘弯里说:“你该给钟跃民这混蛋写封信,好好骂他一顿,太坑人了。”

“我凭什么骂他,我们是哥们儿。”

罗芸坐了起来:“哼,你看看你的哥们儿都是些什么人?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是呀,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们女人应该联合起来,谁也别搭理男人,就没这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了。”

罗芸怒气冲冲地看着袁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好象无所谓似的?”

袁军若无其事地说:“这算什么大事?天又没塌下来,钟跃民又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让周晓白缓缓气儿,过些日子再找一个就是了。”

罗芸一听这话便气得要命:“你说得轻巧,感情是能随便伤害的么?一个女人要是感情上受到伤害,恐怕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初恋的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五,这很正常,人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袁军,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你的心里话吧?”

“你看,你看,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大的义愤呀,物伤其类,把自己也搁进去了,要是看电影,你看着看着动了感情,把自己也投入了,这就麻烦了,比如说,看见黄世仁侮辱喜儿,于是你就把自己当成了喜儿……”

罗芸狠狠拧了袁军一把:“少跟我臭贫,以后你要是敢对不起我,看我不杀了你。”

袁军看了罗芸一眼,大发感慨道:“你们女人一到这会儿,就露出了狰狞面目,让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就好。”

袁军问:“周晓白最近怎么样?”

罗芸说:“大病了一场,发烧到40度,要不是因为病倒了,她真敢开小差跑到陕北去,她心里还放不下钟跃民。”

袁军由衷地叹道:“谈恋爱真是件累活儿,我算明白了,女人是不能轻易招惹的。”

罗芸说:“你能有这种认识,说明你的头脑还算清醒,世上没有占了便宜就走的事。”

袁军沉默了。

石川村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一截旧铁轨,每天出工的时候支书常贵就敲打铁轨,算是出工哨。

随着敲打铁轨的声音,村民和知青们慢吞吞地陆续来到村口。

郑桐边走边兴奋地告诉钟跃民:“跃民,你那主意真是高招儿,蒋碧云这些天一见了我,眼神儿都不对了。”

钟跃民问:“什么眼神儿?”

“温柔啊,绝对温柔,哥们儿,实在对不起,为了巩固战果,我只好拿你当牺牲品,在蒋碧云那儿把你数落了一顿。”

钟跃民警惕地问:“你他妈又说我坏话了吧?是不是把我形容成恶贯满盈的流氓?”

“倒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说你这个人责任心差了点儿,见一个爱一个,就象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在你不长的掰棒子生涯中,已经扔了七八个了。”

“我操,你诽谤得有点儿过头儿了,我有这本事么?”

郑桐推心置腹地说:“为了哥们儿的终身大事,你就担点儿恶名吧,我总不能把你夸成一朵花儿似的,那还有我什么事呀?”

钟跃民点点头说:“得,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流氓的恶名我担了,收工回来你把我的脏衣服洗洗,我明天还等着穿呢。”

郑桐抗议道:“凭什么让我洗?我还要备课呢。”

“狗屁,谁还听你的课?你倒讲上瘾了?我为你担了这么大恶名,你替我洗件衣服算什么?你要敢不洗,可要注意后果。”

郑桐立刻软了:“真是赤裸裸的威胁,行,我洗。你还别说,这些天我看《中国通史》还真看上了瘾,我打算再找点儿其它历史书,好好攻读一下,我计划用两年时间通读《二十四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