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9页)
就此,仇恨也就种下了。
宋心泰下手举报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这时候,在生意人的圈子里,到处都流传着骆驼“一泡尿挣一千万”的故事,这故事给宋心泰很大的刺激!人心里只要有了恨,只要存心报复,一点一滴都会记在心头。这里边还包含着一个很小的过节。前些年,在省城那家五星级宾馆里,宋心泰也是包过房的。那时候,他进进出出的,看中了在这家宾馆设立办事处的小乔。有一次,在酒吧里,他喝了点酒,大着胆子上去请小乔跳舞,被小乔拒绝了。当时,宋心泰也许有些醉意,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你说多少钱?我包了。可小乔根本看不上他。小乔不光瞪了他一眼.还说了一句很伤人的话。小乔说:看你那恶心样儿。包我?回去照照镜子,你配么?就是这句话,也埋下了祸根。据传,宋心泰当晚回到宾馆房间,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左看右看,照了很长时间的镜子……在一个时期里,这在商界曾经传为笑谈。后来,宋心泰又发现,就是这个小乔,竟然是骆驼派来的人,而且,两人关系很不一般,是他的“情儿”。记得有一次,小乔曾告诉我说:呸,一个土包子,搞房地产的,仗着有俩钱,还想泡我呢。
事情是环环相扣的,再往下深究,这就牵涉到范家福了。客观地说,范家福与夏小羽是真心相爱,爱得如胶似漆。两人若是正正当当地结婚了,那么,夏小羽也许就会搬到省政府的家属院去住了。此后的一切,就都不成立了。可偏偏范家福不能跟夏小羽结婚。不是他不想结,这里边的阻力主要来自于范家福的母亲。范家福的母亲早年守寡,几十年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自然是—个很有主见、也很固执的女人。她执意不到城里来,本意是不影响儿子的工作,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又拖累了儿子。在儿子的婚姻方面,老太太特别固执。自从范家福跟那个留在美国的女人离婚后,她就对城里女人有了偏见。凡戴眼镜的女人,统称为“四眼狼”(这是因为范家福的前妻是戴眼镜的)。后来跟范家福结婚的这个乡下姑娘,是老太太钦定的。这姑娘是邻近—个村的,在她眼前长大,给她梳了十年头,是老太太非常满意的……所以,当范家福提出跟这个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多少话说的给他母亲梳过十年头的女人离婚的时候,老太太自然是绝不答应。据说,她听了儿媳的哭诉后,气得拿手里的拐棍在地上连连捣去,发下狠话:等我死了再离!范家福是个孝子,在母亲以死相逼的威胁下,再不敢提“离婚”二字。有了以上诸多因素,夏小羽就成了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你想,她心里也苦啊。可她没有办法,只好长年住在半岛花园的一号别墅里。这样的爱情,就有偷的意味了。而范家福的车,就常常停在半岛花园一号别墅的门前。
所有这些有关联的人和事,在宋心泰的脑海里逐渐连接成了一个完整的图像……于是,一封举报信,连同购房单据的复印件,直接寄给了身在北京的记者宋剑,也就是宋保平。
宋心泰这个人,虽说身通黑白两道,可也是做过善事的。他跟宋保平原是—个村的人。宋保平也是个苦孩子,自幼家贫,家里“三根棍儿”,父亲老实巴交,上边还有—个哥哥是聋哑人。当年,宋保平考上北师大,没钱上学,曾得到过宋心泰的鼎力资助,这在他们乡下的老家,是有口皆碑的。如果不是宋心泰,宋保平是上不了大学的,当然也不会留在北京的报社工作。可以说,宋心泰对宋保平有再造之恩。
宋保平到了北京之后,就不再是宋保平了。他是宋剑。
我猜,晋阳饭庄的那顿酒饭,给宋剑种下了很深的伤害。一个来自外省的年轻人,在北京的新闻圈里打天下,由于勤奋写作,发表的文章多,已经是小有名气了。那时候,宋剑脖上挂着记者的小牌牌,经常出席各种各样的新闻发布会,作为一家有一定影响力的报社记者,以宋剑的笔名,无论怎样也算是个可以左右舆论的人了。可是,骆驼在饭桌上硬逼着他回到过去……而后,一步一步地把他逼成了“黄土小儿”宋保平。
客观地说,宋剑也就是一把剑。他年轻,有自己的理想,有足够的正义感。作为一名记者,他以笔为剑,嫉恶如仇,立场鲜明。况且,他北师大毕业,在京城各部门都有同学。他要为民除害。同时,又因为夏小羽的那场事,他心里一直窝着一口气……这口气窝的时间太长了。
于是,宋剑亲自把举报信送到了中纪委……
到今天为止,我仍然不认为骆驼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骆驼身上虽有投机的成分,但也有很传统的东西,有侠肝义胆的部分,还有……可骆驼还是从十八层大楼上跳下去了!
那是骆驼被“边控”(限制出国)后的第九天,骆驼没想到会有人查他。一直到他提着包要出关的时候,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不知,检察部门早就开始调查了。
据我的一个在检察院工作的学生说,最先被“双规”的是小乔……小乔被秘密地带到了一个地方,关了一个多月。就是这个小乔,在“双规”后的第一天,就把夏小羽给交代出来了。如果她死不交代,这个案子还不好破呢。夏小羽虽然在电视台工作,可她名义上又是双峰公司的“广告代言人”。如果小乔不交代其中的关节,那也只是偷漏税款的问题。可小乔心里有恨,这恨也许是无端的、没有来由的……同样是一个学校毕业,同样是女人,她凭什么混得那样好呢?其实,交代了夏小羽,在证据链上,她等于又把自己牵涉进去了。据说,她跟骆驼的那些事,在她渴得不行的时候,都换成了矿泉水,扭扭捏捏地、一点一点地交代了。
夏小羽进去得稍晚一些。她是在一个大型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开车走到一处立交桥的拐弯处被人带走的。一开始,她拒不交代。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无论怎么审,她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一句话都不说。当反贪局的人把一摞一摞的银行票据、把购房的单据一一摆在她的面前时,她仍然不说……她爱范家福,她一字不吐。到了后来,她饭也不吃了,绝食了。这时候,反贪局的人一边采取措施,一边找人给她做说服动员工作。据说,最先找的是她母亲,让她母亲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精神已有些失常的夏小羽,居然没有听出她母亲的声音。她说:你谁呀?你不是我妈。她母亲说:小羽,我真是你妈妈呀……这时候的夏小羽已不相信任何人了。她竟然在电话里说:你说,咱家的狗叫啥名?得过啥病?她母亲一时被问愣了,没有说出狗的名字来。夏小羽就认为她母亲是别人假扮的,是反贪局的人在骗她招供……于是,仍坚持绝食,水也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