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死棋活走(第2/2页)
县委书记王华欣在沙发上稳稳地坐着。他当然知道这个老头的分量,不然,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这次看望,对他来说,虽说是礼节性的,可也包含着一种较量的意味。他知道,老头干的年数太久了,上上下下都有很深的背景,他更清楚老头与县长呼国庆之间的关系。可老头毕竟年岁大了,人一老,很多事情就大不如前了。他之所以来,主要还是从策略上考虑的。当然,这里边也有市委李书记的意思。进门的时候,他自然是看到了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那些照片让他盯着看了足足有三分钟之久,而后,他笑了。正是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让他感觉到,老头的确是老了,老得只剩下摆“架势”了。于是,他坐下的时候,嘴角上带出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心里说,那是唬人的。
这时,呼天成从外边进来了,他一进门就笑着说:“王书记来了?稀客,稀客呀。”说着,就主动上前与王华欣握手。
县委书记王华欣也赶忙站起身来,一边握手一边说:“我来看看老前辈。早就该来呀!抱歉,抱歉……”说着,哈哈大笑。
呼天成一边让座,一边说:“可不敢这么说。你是县太爷,忙哇,我知道你忙。”接着,他看了看茶几,又说:“烟呢?怎么不给王书记拿烟?”
一语未了,就见根宝把烟已摆在了王华欣面前的茶几上。呼天成却批评说:“根宝啊,县太爷来几回呢,不要那么小气嘛。”
王华欣又哈哈大笑说:“老前辈的烟我当然要吸了,在您这里,我不怕有人说我腐败……”
呼天成也跟着笑了。
王华欣说:“老前辈,身体还硬朗?”
呼天成摆了摆手:“老了老了。”
王华欣说:“都说您有一双好眼哪!”
呼天成说:“都是瞎说,也是布袋买猫。”
寒暄之后,王华欣迟疑了片刻,说:“老前辈,我这次来,一是看望您。二呢,有点事,还想给您老人家汇报一下。”
呼天成说:“这说到哪里去了?你是上级……要是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就是了。”
王华欣坐直身子,笑着说:“老前辈,我真是诚心诚意的……”接着,他话锋一转,看似轻描淡写地说,“最近呢,不知您听说了没有?国庆出了点事。”
呼天成诧异地问:“噢,这孩子,出什么事了?”
王华欣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按,说:“要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呢,他老婆出面把他告了……她这么一告,弄得上上下下……不太好看。县里马上就要改选了。我是怕万一……老前辈,您看咋办呢?”
呼天成听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沙发,说:“这个国庆,怎么搞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说着说着,王华欣的语气变了,他说:“老呼哇,你也别生气。国庆虽然年轻些,也毕竟是跟我搭班的。这些事哪,可大可小。我的意思呢,让他动动吧,换个地方,也好工作。”
呼天成自然听出了称谓上的变化,可他脸上却仍看不出什么。他只是淡淡地说:“王书记,你是县里的一把手,可不能迁就他呀。呼家堡出去的干部,更要严格对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王华欣摆了摆手,说:“老呼哇,我知道你要求严,你是恨铁不成钢哇。国庆呢,人很聪明。工作嘛,也是有魄力的。再说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今天上午,市里李书记给我挂了个电话,那意思,也是想让他动动。”
呼天成的语气加重了,他说:“我看,还是不要迁就他。”
王华欣却说:“动动吧,动动好。你说呢?”
呼天成身子往后一仰,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一个玩泥蛋的,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听了这话,王华欣沉吟了一会儿,进一步暗示说:“老呼哇,我犯一点纪律吧,这个事,市委常委……已经开过会了。”
话说到这里时,呼天成突然笑了。他笑着说:“王书记,我谢谢你了。这孩子自己不争气,谁也没有办法。古人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最后,王华欣站起来说:“老前辈,您千万不要误解我的一片心哪!”
呼天成也站起身来,说:“心领了。心领了。”
当两人第二次握手时,那感觉就大不一样了。王华欣的手很软、很飘,还有一点湿;呼天成的手却很硬、很干,还有一点僵。两只手就那么碰了一下,又很快分开了。
送走了王华欣,当呼天成回到茅屋里的时候,他的脸黑成了一团紫铁!他站在那里,久久地沉思着,一句话也不说。
呼国庆什么都明白了。看样子,王华欣把他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他说:“呼伯,我来晚了。”
呼天成仍然没有开口。
呼国庆默默地说:“呼伯,您也不要生气。既然市委已经定了,我就听天由命吧。”
片刻,呼国庆又喃喃地说:“我来得太晚了。看来,是死棋了。”
不料,呼天成突然开口了。他微微一笑,说:“死棋可以活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