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眼小焕(第2/3页)
小焕跳起来:“你看你看,有人嫉妒了不是?我告诉你,那种挑拨都是——统统是——来源于嫉妒……凡是伟大的友谊啊,古今中外概无例外,心定会遭受小人的围攻!”
小焕说完并没有坐下,而是在屋里走动,挥舞着手掌讲起来,话语滔滔不绝。他从来如此。
“世间伟大的友谊并不多见。有人可能讲,不就是两个平凡的人吗?是的,‘伟大’和‘平凡’有时也很难区别哩。一切伟大的机会都可以从那些庸人眼前溜走,就因为他们无力分辨,也抓不住……我多么看重与你的友谊,二十年了?三十年了?或者更长。我认为它比金子更宝贵。有两个欧洲老人合作了一辈子,他们的事业如今可以任人评判,但他们伟大的友谊却无可置疑!我们的友谊可以与之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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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是指马克思和恩格斯。老天!他可真敢说。可小焕仍旧踱步,激动万分。我发现他走路时也有点颤颤抖抖——我立刻明白“半语子”走路的姿势来自哪里。我请两人喝茶,问小焕最近生意如何?小焕挠挠头:“建筑业,那是一个倒霉的行业,我差不多没有挣回来一分钱,而且今年险些把老本儿都贴进去。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搞起了珠宝生意——这才是好买卖啊!”
最后一句是对在我的耳边大声喊出的,我给震得耳朵嗡嗡响,赶紧退开一步:
“你还懂珠宝吗?”
小焕没有说话,只把牙齿咬住下唇,瞪着我,非常阴险地点了点下巴。
我觉得只有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才会做出这种动作,而他并非这样的人,他是在装样子。可是“半语子”在一边也学他的模样,朝我阴险地点了点头。我马上觉得这是一对在生意场上还没长大的小鳄鱼崽子。
他们大概跟一些阴险的珠宝商过从甚密,结果学来了他们的一套奇怪举止。实质上我太了解斗眼小焕了:恶劣有余,但一点都不阴险。一方面他鬼精明,可心中的秘密总是要提前暴露。这会儿他故作姿态地点点头:“老兄,告诉你吧,玩珠宝的人在生意行当里可算‘大手笔’,是一些更高量级的人物啊。”
我笑了。
小焕又说:“如今这年头,谁还玩笔头上那点小东西。”
“可你刚才还讲‘半语子’先生是个真正的天才,不就是指他有文才吗?”
小焕像被噎了一下,哎哎两声:“对啊,是啊,是这样啊!这又怎么样?”
“既然你不想‘玩笔头’了,那为什么还要找这样一个‘天才’在身边?”
斗眼小焕连忙摇头:“不不不,是这样的——我这样说是为了引起你的重视,为了说明他的‘量级’,所以才强调了他在那个方面的成就——不过他与我的本质区别在于,他连一个字也没有发表过哩。”
“那为什么?”
小焕用力地拍手,哈哈大笑,“了不起的人哪,”他把脸转到“半语子”一边,问:“是啊,为什么呢?”
小焕搓着手,极其愉快地眨了眨眼,凑过来,把声音压得极低:
“现在我已经有……几百万啦!”
他见我毫无惊讶之色,立刻有点不高兴了,把茶杯端起又放下。他等着我惊讶,可我就是不惊讶。
小焕失望了,一会儿又变得兴冲冲的:“哎呀,见到你真高兴啊。”
尽管如此,我发现他的兴致还是降下来了,人也有点疲惫了。而这时我倒觉得很有意思。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要紧的事情,就问:“你见到自己崇拜的‘老总’了吗?”
“老总?哦你是说他……坦率地说——这一段没见。”
“你们不是打得火热吗?”
“那是过去,那小子狂得很,现在做大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知道生意场上也讲‘量级’的。那小子觉得他现在混大了,就要躲开我。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要踩着这个王八蛋的头顶跳舞,跳踢踏舞!”
我关心的只是那个女秘书玛丽的事情,极想把她的根底打听清楚,于是就跟他讲了玛丽怎样到这儿来——她最近接受了一大笔遗产;她对“老总”的鄙视……
小焕听着,愣着眼笑了。笑了好久,只不讲话。
“你怎么了?”
“你上当了。她有狗屁遗产。爱财如命,要不是为了几个钱,她能跟在‘老总’屁股后头转悠?”
“可她说鄙视老总这种人。”
“不像她说的那么鄙视吧!你记得我以前讲的那句话吗?”
“什么话?”
“我以前讲‘人活当如老总’,这话就是玛丽挂在嘴上的。”
我吃了一惊。
小焕又说:“这小家伙与那个‘老总’绝不会干净。我敢打十二分的保票。”
“这种事儿可不能望风捕影。”
小焕拍拍“半语子”的肩膀:“想想吧,没有经过男人的主儿,能那么讲话?”
“怎么讲话?”
“这个姑娘粗得很,什么话都敢讲。”
“她比较文雅,还戴着白手套呢,第一次来开了一辆名车。”
斗眼小焕哈哈笑了:“她本身就是一辆名车,”接着对在我耳朵上说,“不瞒你讲,咱也多少动过她哩……”
小焕总是出语惊人,但往往言过其实。
“你知道吗?我就是为了她才接近‘老总’的。我这个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喜欢好娘儿们……”
他说得轻巧,兴奋得不停地搓手:“那是个好东西啊!有一段我为她简直疯了。我那时想,为了她就是破产也值……就这样老去找她。后来日子久了我才知道,这家伙身上有狐臭,美啊,不过让人恶心……”
小焕吐了一口。我觉得表演过了反而不够真实。他吐过了又说:“她的家就在海边小城里,父母都是教师,别看清贫,为人倒也正直。他们怎么合伙生出这么一个‘现世报’来?两口子差点让女儿给气死。他们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埋怨这个年头。我告诉他们不能埋怨——同样的年头,有人穿牛仔裤,有人穿裙子,还有人不穿裤子就往外跑!人和人不同嘛——我这样说惹得两位不高兴了,他们不再理我……”
小焕的话冷酷无情,自相矛盾。我听得心中冰凉。“半语子”指指点点,在一边呜呜噜噜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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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焕说:“当然啦,这会儿他们不那么清贫了,都是那个宝贝闺女的功劳。以后她什么都会弄到。‘老总’不给别人也会给……”小焕搓着手,“如果她没有狐臭就值钱了……玛丽原来的名字是大马的‘马’,后来添了一个‘王’字边。可惜她鼻子还不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