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大侠(第2/4页)

可是我刚走开没有几步远,突然听见身后的那个老者厉声喝道:

“给我拿下!”

随着这声吆喝,最先蹦出的一个汉子颠颠地跑到我的前边,一叉腿就挡住了我的去路;接着又拥上来两个人。他们不容分说扭住了我的胳膊。我差不多没有反抗,因为反抗没用。有人去抓我的背囊,我就把肩膀一缩勒住了背带。几个人一齐动手,把我往前推搡着。

老者仍然背着手,头也不回,好像自顾自地赶路。

就这样,绕过了一个矮矮的小山包,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还躺卧着两三个人,他们利用一道石壁躲风,在四周铺了一些麦草和各种各样的杂草枝条,摆放了一些石块。石块旁边,就放着熏黑了的、破了半边的铁锅和搪瓷缸等,还有一些塑料口袋。我知道这是他们过夜的地方。可见这些人与一般的流浪汉不同,他们是成群成伙的:寻到一个满意的住处往往要住上一段时间,住腻了再往前赶;他们一般很少到村子里讨要,而是要兼做其他的营生,像剪径抢掠、偷盗,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过也有不犯这些毛病的流浪群体,比如他们可以组织起来淘金、采药等。

我被狠狠掼在地上时,那个老者才转过身来。他坐下,伸手摆弄自己的几根脚趾,慢腾腾地拖音拉嗓问:

“怎么不懂规矩啊?”

我觉得这像土匪的黑话。我问:“怎么啦?”

“你怎么敢毁俺香窝?”

我愣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那些糠麸皮做成的东西叫“香窝”。原来它是这帮流浪汉故意搞成的,大概用来诱捕那些土元——土元可以入药。这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刚才有点莽撞了。我连连道歉说:“我不太懂,我是外地人……”

一边的人笑笑:“外地人长了三个蛋不成?”

所有人都哈哈笑起来。这笑声让我有点难堪。我搔搔头,又把背囊往上耸了耸:“我正急着赶路,看见红布条……总之我真的不明白,没有恶意……”

老者笑了:“赶路,谁不赶路?俺这一群也是赶路的,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怪鸟。”

旁边的人又笑。

我赶忙解释:“我要过砧山,到金矿那边去,真的不想偷别人的东西……”

老者说:“你以为俺就是偷东西的人吗?伙计,可不能说些没根没底的话。刚穿上一条裤衩,就踢开了光腚客,你眼里没有穷人哩!”

我想跟这帮人简直没法对话,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俏皮话,尖酸刻薄到极处,想方设法挖苦人。

一边一个满脸沾满了土末的家伙说:“你鼻子里插葱,装什么大象?”

另一个笑嘻嘻接上:“看见水,绕着走;看见狼,莫当狗;睡刺猬,你得有耐性。干什么有什么规矩哩,是吧是吧是吧……”

旁边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有点恼怒,刚要站起来,一只脏乎乎的大手立刻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别急,别急别急,到了哪里有哪里的饭吃,反正饿不着你,急个什么?在这儿和贫农打上几句哈哈不行吗?”

他的口气很和善,这又使我有火发不出。

老者往前挪动了几步,在一堆燃起的炭火上烤了烤手,慢声细语道:“兄弟,俺这些人吃物不缺哪,野菜、柳树芽、香喷喷的小米饭,什么都吃得上。俺缺的是零花钱,要找钱买酒嘛,”他咂咂嘴,“野地里湿气重,弟兄们缺了酒还行?”

我想起了什么,放下了背囊,翻找出了拐子四哥给我带上的一瓶瓜干烈酒——刚刚取出,四周的眼睛都放出了光。但我不想把一瓶酒都给他们,只想分出一半。可是那个老者一下子抢到手里,打开盖子就对在了嘴巴上。糟了。我忍着疼说:

“这瓶酒都给你们吧。”

老者哈哈笑,一边的人也笑。一个鼻子上带着红伤的家伙凑近了,一声连一声说:“有了这东西,你把香窝都给俺毁了也不怪你哩。像这样的义气人多年不见了。你是哪来的?”

我告诉他们从哪里来。

“俺还以为你是那家伙呢!”

“什么家伙?”

“独身大侠。”

我听了一阵兴奋。怎么也想不出眼下的这帮流浪汉如何将我猜成了那种人。

老者接连喝了两口酒,极度兴奋。他摸着翘翘的胡子,大声嚷:“做饭,开宴,招待贵客,一起吃哩!”

他这一声喊叫,竟然使我的心情安定下来。我看了西边黑下来的天色,又瞅瞅这个地方,心想大概也只得在这里过夜了。不过我只想自己做饭,就在旁边搞了两个石块,然后支起了小钢精锅子,倒出了一点米煮起来。

一边的人都围上看我兴炊,还用什么东西伸进锅里搅弄,说着:“你这套家巴什不错啊。”一会儿,旁边破了半边的那口大锅也冒出了米饭的香味。我去看了看,见里面是一些野菜玉米粥,其中还掺了一片片的瓜干。那个老者取过两个小瓶子:一只瓶里装了盐,另一只瓶里装了黑乎乎的粉面。他各取一些撒在锅里,我才闻出那黑的是胡椒粉。“好东西啊。”老者感叹着,用一根棍子用力地搅弄锅里的东西。这一大锅东西要多少人才吃得完?

饭做好了,大伙都从角落里找出了自己的搪瓷缸子。他们不用勺子,直接把手中的家伙往滚烫烫的锅里插,每人捞起一大缸子端到一边去了。我正出神,那个老者取过我放在旁边的一个搪瓷缸,也到大锅里舀了一下。我连连摆手,不过又不能说出心里的嫌弃。我指着自己的小锅子说:“我的饭也好了。”老者说:“都是赶路的人,还分你我?”说着竟用自己那个破搪瓷缸子在我的小锅里舀了一下。黄澄澄的米饭立刻被弄黑了一片,我皱皱眉头。奇怪的是对方一点也看不出我不高兴,只顾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烫得啊啊大叫。那瓶酒发挥了作用,他们轮流喝着,一会儿就喝光了。饭后他们用力地伸展双臂,长呼短叹:“天哪,一年里也没这么好的吃物哩。”

他们把酒也叫成“吃物”,这使我觉得十分新鲜。

3

天黑下来,大家准备睡觉了。他们取过一旁的松树明子点起来。闪跳的火光下,这些人很像一帮强盗。不过他们大致都有一副好心肠,没什么恶意。我就在他们旁边支起了帐篷。简易帐篷一搭起马上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一个个走上来,伸手抚摸着光溜溜的化纤篷布:“哎哟,光溜溜像大闺女的皮儿。”老者咳嗽着:“我看看,我看看。”说着钻进来,摸了摸又躺下试着,说:“还是你这样的人会享福啊!哎,身上带刀了吗?”我愣着。他小声对在我耳朵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