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4页)

“如果你不与我一块儿跑,我还想等那笔钱;如果你领上我,我就什么也不要了……”

我不明白这笔钱与我有什么关系。她离开后,我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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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工时我不断琢磨加友的话。我真的添了心思。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我有责任去解救她,把她领出大山。可我现在犹豫的是:我已下定决心在这里开山,一直做下去,直到和这伙陌生的兄弟一块儿,把大山凿穿。

也许这要凿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到了明年春天,大地回暖的日子,我再回自己的城市。总之我心里憋足了一股劲儿,现在还不想离去。

是谁给了我这个奇怪的时限?谁也没有。反正我只想在大山里挨过这个冬天。将来我可以自豪地回忆:当年我们一伙人怎样凿穿了一座大山。现在还不行,现在我只有在这里开凿,只有忍耐。

这天,小怀看看四周无人,向我飞快招手。我走过去。她用勺子推着大铁锅上面的一层油沫,嘴里说:

“老宁兄弟,我看出加友对你有点意思。还是年轻闺女好啊,大腚撅撅着……”

我骂了一句,想走开。

小怀眼皮都不抬:“不管怎么说她喜欢你,我看出了。咱这女光棍眼里什么也瞒不下。我还不明白这些事?”

“小怀,你规规矩矩说话不好吗?”

她蹙蹙鼻子:“我是为你好。我想告诉你,别的人能碰,加友不能。可别沾她,大掌柜要是看破了,使个毒招够你受一辈子。”

“放心吧,我不会碰任何人的。不过周子这样作孽,有人也许该让他记住点什么……”

小怀捏住我的手指狠狠一扭:“傻兄弟,不准你动这样的心眼!”

“怎么?”

“不怎么,听我的话没有错,大婶疼你哩。”

小怀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可她高兴了总喜欢称自己为“大婶”。她的眼睛上上下下端量我。我相信她并无恶意,确实在提醒我。她手里不停地忙着,问:“你还能干多久?”

“正琢磨呢,也许来了就该好好赚它一把。”

“我估摸,你能按月把钱拿到手吧?”

“不,周子总给我压上一个月。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他是用这个办法让那些打工的挨下去。你要挂记那一个月的钱,就得干下去,你如果狠狠心抬腿一走,那一个月就白干了。”

“这个狗娘养的真歹毒。”

“他的花花心眼可不少。你想想,他给这些打工的工资比周围几个包工队都高得多,可人家那些包工队都是按月发钱。他这就凭空赚下了一个月,说到底不比别人多花一分钱。”

我琢磨她的话。

分手时小怀还是叮嘱:“不要跟加友在一块儿,不要跟她说话,不要跟她搅在一堆,没有好处,听大婶的话……”

我一声不吭离开了。也许她说得对。不过那个姑娘太可怜了。我想做的只有一条,就是让她快些逃离,再也不要犹豫。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加友常常用眼睛瞥过来,尽管很隐蔽,我却总能感到那对目光的重量。她平时低着头,很温顺的样子,除了按时为周子送饭,就是在服务队里切菜洗衣服,一声不吭。在别人眼里,她除了周子与谁也没有来往。

只要一有机会我就鼓励她,我说:“我这个月的钱发下来就能凑够几千元了,我要把一半拿出来送你,你可以走了。”

“这怎么行,那是你的血汗钱!”

“我不是为了这几个血汗钱才来这儿的。”

她抬起头:“你撒谎!”

“真的。”

加友“哼”一声:“这山里没有一个人不是为了钱。”

“我不告诉你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真的要把钱送给你。你要做好了准备就告诉我,从这里取了钱就走吧。这会儿先放我这儿,因为我担心你放不好。”

“让我想一想吧,你把我说糊涂了……”

第二天深夜,大家都睡下了,隔壁小怀也发出了鼾声。我被一阵轻轻的推门声给惊醒了。我开门时多少有点害怕,因为这毕竟是深夜啊。进来的是加友,她把鞋子提在手上,一进来就附在我耳朵上说:

“大哥,我想好了。我要寻个机会跑出去——不过我要在一个地方等你,我告诉你俺庄的名字好吗?”

我点点头:“我日后路过你们那儿会去看你,你一个人走吧。”

“求求你了大哥,去那个庄子吧,你要不答应,我就不跑。”

我去摸背囊,又想起我的钱并不放在背囊里。我从乌黑的行李卷下边摸出了一沓钱。

“你放着,你放着,等最后那一天我才能拿这钱。你如果不和我一块儿跑,我是不会要你的钱的。”

她说着揉起了眼睛。抽泣的声音让我害怕。我指了指隔壁,可她怎么也忍不住。她靠在我身上。我推她,她一下倒在了铺子上。我刚要把她扶起,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我还没等活动一下,门就被砰地踹开,雪亮的手电光直射过来。原来夺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子和他的两个伙伴。

他哼哼笑,看看我和加友:“刚刚完事吗?”

这时加友眼里反而没了泪水,她站起来。周子大笑,一截长长的烟灰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