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4页)
她几乎是呼喊着说完这番话的,这让我有点吃惊。我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她。我想再听她说下去、说出一切。可是她突然就煞住了话头,咬着牙,仿佛后悔刚才说多了一样。
我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问:“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凯平?我怎么去找他?”
她沉思着,像在犹豫,最后说:“他不会让你去的。他现在给一个神神道道的老人做了保镖,还兼专机驾驶员,不离那个人左右。他以前到这里来都是急匆匆的,只说是探家——他对那个人真是忠诚啊,嘴巴忒严,从来也不提那边的事情,不说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他只给了一个电话号码,叮嘱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是一座古堡。秃头老鹰……”
“你说什么?”
“他不会瞒我的。他现在还来不及告诉我,是我自己等不及了。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可能是个特殊的日子……”
她低下头:“也可能吧。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把他的电话告诉你吧……”
“我明天就去——明天!”
“别太急了,这会吓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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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小心翼翼地拨通那个隐秘的号码时,那边半天没有声音,像在发愣。我大声说:“凯平!你怎么了?你该听出来啊!”还是没有声音。又过了一分多钟,那边大大喘息了一口:“啊,当然……这么说你在帆帆的农场里?”“对!老伙计,你到底在哪里?你一步都不要动,我这就过去!我找得你好苦,我有最要紧的事情问你……”那边急急打断我的话:
“不,你就待那儿。”
“为什么?我不能去吗?”
“是的。见面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先待那儿——”
电话挂断了。那边可能正忙。既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也不可能离开。这个凯平真的变了,口气急促而生硬,像个将军。
我等下去。帆帆变着法儿让炊事员做好吃的给我吃。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问我和凯平通话的事。就这样三天过去了,对我来说却很漫长。第四天下午,不,傍黑的时候,那个家伙总算风尘仆仆地来了。
我注意到,他一进大门帆帆就冷冷地躲到一边去了。可他好像并不在意,直接到我的客房里来了。
凯平睡在同一间客房的另一张床上,一歪身子躺倒,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大仰着身子剧烈喘息,一只大手按在胸部,并不看我,只望着天花板。我说:“你这个背叛友谊的家伙。你居然这么久晾着我……”我站在他床边,终于看见他脸上泛出了笑容。
“我刚刚在新窝里安顿下来——你可能不信,那儿每天都像历险一样!完全陌生的环境,我得先适应一段……我还得把极小的一点空隙用来找帆帆,你大概会原谅我……好了,现在轻松一点了,谢天谢地!老伙计,我们可以聊上一天一夜了,然后再赶回去……”
我拧着眉毛看他,想看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咕哝一句:“不就是个‘秃头老鹰’吗?被他吓成那样?”
他呼一下坐起:“嗯?你怎么知道?”
我故意不告诉他。他急了:“知道这名儿的可不多——可以说你压根儿就不可能知道他!怎么回事老兄?你知道但没有找上门去,这就好。老板对我好得没法说,我一开始还不适应呢!他对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两个字就可以概括:忠诚。他不允许对外边讲身边的任何事情——只要有一次,立刻解职。”
“你现在服务于一个大资产阶级了,而且这么周到,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你从一极跳到了另一极,这么迅速——不愧是一个飞行员啊,一瞬间完成了这样的高难度动作……”
凯平眯着眼,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听而不答。
“听说你还是他的贴身保镖!好啊,值得祝贺,在部队上学的那点本事总算有了最好的着落——保护一个大资产阶级,一个大财东,不让他磕着碰着。高薪,万里挑一的机会,开开专机——上边有只大鸟的标志——是这样吗?”
我说到最后差一点喊道:你知道吗小子?平原上有个最美的姑娘被你们的大鸟吓疯了,她就是我兄弟的未婚妻……
他一声不应。屋里静了一会儿。这段时间让我觉得有些过分,因为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搞明白呢。好在对方沉着过人,他一声反驳都没有,只等我说过一通,这才坐了起来咕咚喝了半杯水,抹抹嘴巴,然后看看窗外——这让我想起他最关心的其实只有一个人,这就是帆帆。他压根儿就不在乎我高兴与否。他看着,目光显然在追逐一个人……这样看了一会儿转过脸,声音低低地问:
“多么奇怪!老宁,我最想问你的就是,她多么奇怪……”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她为什么老要躲开我?为什么这么固执?”
我不得不将心中那个冷酷的结论告诉对方:“也许,也许你不该相信她那些表白……”
“就是说她不爱我?不,她爱我。我知道——我真的知道!老宁,你怎么能怀疑这个呢?”
“她离开了田连连,又回了老家——你老爸现在已经管不住她了,可她还像原来一样躲着你,这你怎么解释?”
凯平站起又坐下,看着窗外,像个讨吃的孩子一样趴在窗前……
“老弟,就此打住吧!还是让我们说点别的——我这次找你可有一肚子话要说,先好好谈谈你们的公司吧,说说那个狗娘养的地方。让我告诉你一些事情——我有一个平原兄弟,他给折磨得要死要活,这与你们的公司有关……”
接上我就扼要说了一遍庆连和荷荷、还有宾子谈到的那些事情。“知道了一切,不见得就能帮他们,可我不想蒙在鼓里。还有,我最惊讶的是你——你能待在那样一个罪恶的地方……”
凯平一直趴在窗上。我以为他没有听,就使劲摇了他一下。他转过身来,垂下眼睛:
“当然,我会从头谈谈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