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5/7页)

任秋风虽然笑着,脸却沉下来了,他说:“老康,不要再玩童年的把戏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老像长不大似的?谁是小子?——我告诉你,这里站的是老子!你怎么就认定我会出事呢?不是你动员我出山的么?”

齐康民说:“正因为是我动员你出山的,所以我不想看着你垮台。小子,你好好听着。我给你推荐的三个人,综合素质最高的,当属上官云霓。智性最好的,是江雪。而最有人缘的、对人对事最客观的,当属陶小桃。你别看她平时笑笑的,心里最有数。你一下子赶走了两个,你想想,你还干什么?你完了!”

任秋风说:“你错了,我这里的实际情况是,蒸蒸日上!再说,怎么是我把她们赶走的?是她们自己要走的……人各有志嘛。”

齐康民喃喃地说:“我的学生,我了解。这里边有问题,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任秋风问:“你见过她们?”

齐康民说:“没有。我见过你的前妻。说实话,她完全变了一个人。这,你也要负责!……”

任秋风不想再跟他谈论前妻,说:“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么?”

齐康民望着他,说:“你还有感觉?你都成一盆浆糊了。还谈感觉?我再次警告你,你已经听不得不同意见了,你脑子出毛病了,你毁了!”

任秋风说:“错。正像你说的那样,我现在也足一九四九。如今,是彻底解放了。”

齐康民一针见血:“你解放什么?你是钱烧的!”

任秋风不想跟他辩论,就转了话题说:“说到钱,对了,有那么多人跑来人股,到处托人……我忘了问你,你怎么不来人股呢?怕钱多了咬手?”

齐康民高声说:“恰恰相反!我是怕钱放在你这里,打了水漂!”

任秋风有些不高兴了,他挠挠说:“算了,你这家伙,越来越占怪了。我不跟你磨牙了。”

不料,齐康民跳起来了,他肩膀一耸一耸地喊道:“你怎么不说了?为什么不说了?理不辩不明,话不说不透!……”

两人正吵着,只见江推门走进来。江雪进门看了齐康民一眼,却对任秋风说:“你别理他,他喝多了。”

齐康民一见江雪,那股张扬劲立时就下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多么?小二两,不多呀。”

江雪说:“齐老师,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说完,扭身就走出去了。

齐康民怔了一下,又回过头,对着任秋风道:“老子曰,执大象,天下往。你也敢言老子?!……”这么喊了一句,摇摇头,跟着出去了。

江雪把齐康民领到了黑井茶社。

在一个包间里,齐康民看那些女服务员跪进跪出的,心里很不安,说:“这地方,贵吧?”

江雪说:“我请老师喝茶,还不挑一好地方?不贵。”

齐康民仍有些忐忑不安,说:“那,还是、我请吧?”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屁股上的兜。

江雪说:“听说老师喜欢喝‘碧螺春’?”她对那女服务员招了一下手,“上最好的碧螺春。”

齐康民抬头看了看江雪,喏喏地说:“其实,好的碧螺春,我只在书上喝过——‘梅盛每称香雪海,茶尖争说碧螺春’嘛。”

江雪笑着说:“这一次,你好好品品。”

茶上来的时候,江雪等服务员把洗茶、泡茶、筛茶那套程序全都做完,尔后对服务员说:“你出去吧,不叫你别进来。”

于是,那服务员喏喏地跪着退出去了。

齐康民手捧着那一只小小的泥杯,品一口,又品一口,点着头说:“好杯,嗯,好杯!”

江雪却不喝,看他喝……齐康民又喝了几口,说:“你怎么不喝?”

江雪端起杯子看了看,在手里转了一个圈,又放下了,说:“我不敢喝。喝了,夜里睡不着觉。”

齐康民眨眨眼,说:“那,那你……这不可惜了么?”

江雪两手捧着脸,很专注地望着他,说:“可惜什么。你喝吧,我看你喝。”

齐康民喝一杯,江雪就执着泥壶给他倒一杯,连着到了几杯之后,齐康民头上冒汗了。他抓起泥壶说:“还是让我自己来吧。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酱紫,我很不自由哦。”

江雪手里转着一只小泥杯,轻声说:“老师,你总是到商场里来,你每来一次,都给我带来不少麻烦。有人,会说闲话的。”

听江雪这么说,齐康民有些尴尬,他说:“那我以后,以后……”

江雪却没往下再说,她望着齐康民,说:“老师,你真喜欢我的眼睛?”

齐康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当然。发明权,专利权,都在我这里嘛。”

江雪放下那只杯子,两手捧着下巴,亮着一双毛毛眼,说:“那你就好好看看。今天我让你看个够。”

听她这么说,齐康民却有些不敢看了,顾左右而言他,说:“这里,这挺安静。可静是静,不过,好像还有什么声音……”

江雪说:“这是我要让你猜的一个谜语。待会儿再让你猜吧。现在,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是真心喜欢她么?”

齐康民头上又出了一些汗,他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喏喏说:“江雪,你别再让我看了,你再让我看,我就掉进去了。”

江雪说:“我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你是真心喜欢她。”

齐康民又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很认真地说:“那当然。不过,不过老师一介穷书生而已。实在有些,那个,自惭形秽。”

江雪说:“那我再问你一句,你愿意等她么?不管多长时间,你都愿意等么?比如说,将来,要是她想出国,你也愿意跟她走么?”

齐康民吃惊地望着她:“怎么,你想出国?”

江雪摇摇头,说:“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我只是打个比方。”

齐康民扶了一下眼镜框,说:“我要是取下眼镜,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是个瞪眼瞎。他们都这样说。”接着,他又说,“不过,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一生要爱一次。不管结局如何,要如火如茶(茶)地爱一次,只一次。”

江雪身子往上依了依,说:“那好,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承诺:你给我三年时间。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会跟你结婚。不过,在这三年里,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好不好?”

齐康民取下眼镜,用手绢擦了一下眼,说:“好,我等你。”接着,他端起那小杯子,把茶一口喝尽,说:“我真想喝一杯酒。我知道你不让,算了。不过,江雪,雪,你能让我吻一下,你的手么?”

江雪伸出手来,放在了齐康民面前的茶几上,他两手捧着江雪的手,伸着脖子,嘴唇贴在江雪的手背上、指尖上,依次吻了一遍,喃喃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