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西宫 电影文学剧本(第3/9页)
顺着乱糟糟的走廊前进,进到一间房子里。打蜡的水泥地板,一台缝纫机。角落里有一堆积木。当转向积木时,响起了脚踏缝纫机的声音。
“我坐在地上玩积木,我母亲在我身边摇缝纫机。我们家里穷,她给别人做衣服来贴补家用。”
21 派出所——内——夜
灯下,警察小史收起报纸,对阿兰说:“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阿兰站起来,艰难地走动。但依旧从容不迫。到桌前的圆凳上坐下,又疑虑地站了起来。
警察小史:“坐下吧。”
22 很久以前,阿兰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内——日
阿兰的声音:“除了缝纫机的声音,这房子里只能听到柜子上一架旧座钟走动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停下手来,呆呆地看着钟面,等着它敲响。我从来没问过,钟为什么要响,钟响又意味着什么。我只记下了钟的样子和钟面上的罗马字。我还记得那水泥地面上打了蜡,擦得一尘不染。我老是坐在上面,也不觉得它冷。这个景象在我心里,就如刷在衣服上的油漆,混在肉里的沙子一样,也许要等到我死后,才能分离出去。”
钟鸣声。
“自鸣钟响了,母亲招手叫我过去。那时,我已经很高了。母亲用一只手把我揽在怀里,解开衣襟给我喂奶,我站在地上,嘴里叼着奶头,她把手从我脑后拿开,去摇缝纫机。这个样子当然非常的难看。母亲的奶是一种滑腻的液体,顺着牙齿之间一个柔软、模糊不清的塞子,变成一两道温热的细线,刺着嗓子,慢慢地灌进我肚子里。”
打了蜡的水泥地面,陈旧的积木。阿兰的声音渐渐带有感情。
“有时候,我蓄意用牙咬住她,让她感到疼痛,然后她就会揪我的耳朵,拧我,打我,让我放开。”
“然后,我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这地面给人冰冷、滑腻的感觉,积木也是这样。与此同时,在我的肚子里,母亲的奶冰冷、滑腻、沉重,一点都没消化,就像水泥地面一样平铺着。时间好像是停住了。”
23 派出所——内——夜
阿兰犹豫、试探地看小史。小史在听。
小史的画外音:“听他说话真费劲……不过那天晚上我下了决心听他说。这不光是因为他对我动手动脚……听他们说,阿兰毛病很大。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毛病。”
阿兰看过小史后,又重新开始了。
24 阿兰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内——日
门敞开了。外面很亮。
阿兰的画外音:“我从没想过房子外面是什么。但是有一天,走到房子外面去了。我长大了,必须去上学。我没上过小学,所以,我到学校里时,已经很大了。”
25 学校外面的路——外——日
“那座学校纪律荡然无存,一副破烂相。学校旁边是法院,很是整齐、威严,仿佛是种象征。法院的广告牌,上面打着红钩。”
布告栏。打着红钩的布告。
“上学路上,我经常在布告栏前驻足。布告上判决了各种犯人。‘强奸’这两个字,使我由心底里恐惧。我知道,这是男人侵犯了女人。这是世界上最不可想象的事情。还有一个字眼叫做‘奸淫’,我把它和厕所墙上的淫画联系在一起——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了,而且马上就会被别人发现。然后被抓住,被押走。对于这一类的事,我从来没有羞耻感,只有恐惧。随着这些恐惧,我的一生开始了……说明了这些,别的都容易解释了。”
26 学校的教室——内——日
阿兰画外音,从平缓开始:
“我长大了。上了中学。”
教室里坐满了学生。
“班上有个女同学,因为家里没有别的人了,所以常由派出所的警察或者居委会的老太太押到班上来,坐在全班前面一个隔离的座位上。她有个外号叫公共汽车,是谁爱上谁上的意思。”
公共汽车坐在隔离的座位上。
“她长得漂亮,发育得也早。穿着白汗衫,黑布鞋。上课时,我常常久久地打量她。”
“她和我们不同,我们都是孩子,但她已经是女人了。一个女人出现在教室里,大家都吓坏了。课间休息时,教室分成了两半,男的在一边,女的在另一边。只有公共汽车留在原来的地方。”公共汽车的体态。
“我看到她,就想到那些可怕的字眼:强奸、奸淫。与其说是她的曲线叫我心动,不如说那些字眼叫我恐慌。每天晚上入睡之前,我勃起经久不衰;恐怖也经久不衰——这件事告诉我,就像女性不见容于社会一样,男性也不见容于社会。”
“放学以后,所有的人都往外走,她还在座位上。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镜头逐渐推近公共汽车。阿兰带有感情。
“这时我在门外,或者后排,偷偷地看她。逐渐地,我和她合为一体。我也能感到那些背后射来的目光,透过了那件白衬衫,冷冰冰地贴在背上……在我胸前,是那对招来羞辱,隆起的乳房……我的目光,顺着双肩的辫梢流下去,顺着衣襟,落到了膝上的小手上。那双手手心朝上放在黑裤子上,好像要接住什么。也许,是要接住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吧。”
27 派出所——内——夜
阿兰抬头看小史。
小史的画外音:“听了他这些话,我觉得他在炫耀他那点事儿,很臭美,故意把话说得让人听着费劲,显摆他是作家。我很想叫他知道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不用着急。”
稍顿,又加一句:“不过,这孙子真的很特别。”
小史:“接着谈,谈你有什么毛病。少说点废话。”
小史有点烦的样子了。
阿兰重新开始:“我的第一个同性爱人,是同班的一个男同学,他很漂亮,强壮,在学校里保护我。那一次是在他家里,议论过班上的女同学——尤其是公共汽车以后,就动了手。我说,我是女的,我是公共汽车。而且我觉得,我真的就是公共汽车。”
28 男同学的家——内——日
在单人床上,两人赤裸相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