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些暗示性的要点(第4/8页)
笔者睡眼蒙眬地跟随黑女人从小屋里走出来,刚一出门,就不见了那女人。笔者不得不在茫茫的夜色中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前迈步,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静悄悄的,路边许许多多的房屋显着怕人的幽青色。前面是什么样一个所在呢?笔者心里惴惴地,汗珠慢慢地从前额渗了出来。“我可以向你提供第一手资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金老婆子挡住笔者的路,一巴掌狠狠地拍在笔者的肩膀上,“嘿嘿”地大笑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笔者懵懂地发问。“我们街上嘛!哈!你中邪了吧?怎么会认不出来的?来,我们坐在街沿上来谈,你听,所有的人都睡着了,不会有人来搅扰的,我保证我向你提供的是第一手资料。不要相信其他的人,任何人都不要相信,他们全是在胡编,这是肯定的,他们要玩弄你。就比如说刚才那个黑婆子吧,你以为她还年轻吗?她足足有60岁了,比我还大10岁呢!她一定对你说她才40岁来着,她逢人便说自己是40岁,用一件鲜艳的花衫伪装起来,以为就可以骗过男人的眼睛了,简直在开玩笑哟!我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如此的把握不住自身,想着要去扮演一个不相称的角色,这不是乱套了吗?人生在世,最可怕、最悲惨的就莫过于。自个儿乱套了。一个好好的人,一乱套,就一点儿价值也不存在了,而自己还全然不知,只顾将那滑稽角色扮演下去,这是多么恐怖的事!那个乱套的女人将你锁在屋里的时候,我嗅出了这里面的诡计,一直守候在这个地方。(从前我对你是怀有一种温情的。)万一她目的未达到,狗急跳墙,起了谋杀之心呢?在没有见证人的情况之下,她是完全可以悄悄地来这一手的,我熟悉这种人,我不得不在暗中保护你的生命安全。你知道,一个乱套的女人简直就比一个普通的歹徒破坏性更大,什么残忍的事都干得出的,刚才看到你平安出了门,我真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你总算没有遭到她的残害!我刚才说到提供资料的事。我告诉你,对于一个速记员来说,最最要紧的是什么呢?那便是艺术的素材,素材的问题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它从根本上决定你的成功与失败,多少人就跌倒在这上头。我想找到一个好的素材,首先就要找到提供这种素材的人。比如刚才,你就险些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你昏了头了,竟然向一个60岁的神经错乱的荡妇去作调查,还为她所骗,在她的房间里呆了一小时二十五分,真是太可怕了。乘凉的时候,我本来是要奔过去狠狠地警告你一顿的,恰好当时我正在与一个同志争论要不要在黑板报上宣传彩色扩印的问题,我们辩论得太激烈,无法脱身。那个疯子,她能向你提供什么样的素材呢?如果不是我在暗中保护你,什么样的悲剧都可能发生的。向艺术家提供素材的人,必须是强健、智慧、富有生活经验的人,他们也许饱经沧桑,但并未被残酷的现实所击倒,他们天生的素质能使他们将一切苦难变为生存的营养……”金老婆子举目向着茫茫的夜空、对自己的情绪如痴如醉,以致忘了说下去,只顾深情地哼起一支进行曲来,边哼边用鞋后跟在柏油路上打出响亮的拍子声。大约过了十分钟,笔者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轻轻地提醒她:“素材?”“对了,这是第一要紧的。你必须要目光清澈,意志坚定,一下子就识别真假,才能使自己的工作有所进展的。有的人,原来很有天才,不幸被某个伪装者弄迷糊了,误入歧途,劳碌了一辈子,仍然是个二三流的货色,这类教训是非常普遍的。我们不能阻止那些阴谋家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也不能将他们通通消灭,只能提高我们自身的鉴别能力,尽量地防止悲剧过多地发生。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丰富生活经验而又充满智慧的人太少了,不然他们将培养出多少个惊人的天才来呀!”她说着又走了神,再次哼起进行曲,“哒、哒、哒……”地打着拍子,下巴一扬一扬的。
“可是你并没有把你的素材提供给我呀!”。
“呸!男人就是这样的,你听听他,总不知足,总要来缠你,好像你欠了他什么似的。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在这世上只有完蛋。假如你心一软,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吧,又不够了,不到五分钟,他们又来纠缠了,就像些吃不饱的饿鬼,提出种种要求,还说是你曾经许诺过他们的。我许诺了什么了?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绝不能从男人那里得到什么,她只能把自己所有的全给了他们,但是还不够,他们还要更多更多。”
“我并不向你要求什么,我只是提到素材……”
“只是!好像还嫌少似的!我的一生中有多少男人对我说过:只是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之后又要再来。从来也没个完。他们哪里具有一点自我克制与牺牲精神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只是要找快活!”
“那么我就回家吧?”
“回家!达不到目的就回家!他们全都是这样,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什么温情啦,同情友爱啦,绵绵的思恋啦,全都与他们无缘,他们只要一件事,那件事做不到,立刻就显出冷酷的本性来,大声告诉你:我要回家啦!还故意伸个懒腰给你看,让你从头凉到脚心,世上的事真无法忍受呀!”
“我们刚才是在谈X的问题的。”笔者怯怯地提出来。
“关我什么事?呸呸!我自己的问题还弄不清,烦死人,为什么要去关心什么X!她是谁!与我何干?你别把事情扯开去,耍什么花招!她重要还是我重要?你竟想小看我吗?我会要给你一点厉害尝尝的,哼!”
笔者被抢白了一顿,终于没能从金老婆子那里得到任何消息,她真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还不止如此,她还跑到一个讨论会上去呼吁:要“妇女同志们团结起来,击退男人们的种种侵犯,这种侵犯已是明明白白地诉诸行动了,不可小看。”她演讲完毕之后摸出一把匕首,令人心悸地向大厅后排的一个木柱子投出一个“飞刀”,弄得群众大哗,尖声锐叫,混乱长达十三分钟。“我还有舞蹈的才能,”她转身面向笔者说,“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表演,我不是那种出风头的女人。现在你也许想好好琢磨我了吧?可惜迟了!我可是多层次的,没人能看透,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不可能的,那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并不对你们这些号称搞艺术的人抱有幻想,你们能干些什么呢?”
综合上述种种情况,笔者最后将X女士在奸情前后的表现主观地用了八个字来表达:“事先策划,行为冷静。”笔者写完这八个字的时候,窗外已是黎明,对直望去,酒店屋顶上的天空红彤彤的,真是充满了希望的一天!一个穿蓝衣服的女人从窗前闪过,那正是X女士,给笔者带来无边的苦恼与欢乐的人物。笔者连忙从窗口伸出头去细细观望,却又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只不过是空气中飘浮着一个似蓝非蓝的影子,再一凝视,连影子也没有了,只有似曾熟悉又很可疑的脚步声在马路上一路响过去。笔者颓然倒在床头,后来一下子脸放红光,什么都明白了!核心找到了!多少时间的纠缠、徘徊终于告一段落了!致敬!亲爱的同行女士!致敬!亲爱的金老婆子!还有温柔的黑皮肤的女士!笔者果断地用一支红笔划掉那八个大字,写下了这段充满灵感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