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意志(第7/8页)
有人将他拉起来了,光线从那张小门外面射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听到女孩子的笑声,居然是盲妹在说话。
“我倒很欣赏他这种不服气的性格。姐姐对他有很大吸引力,他当然不敢追求姐姐,可是他决不放弃。我听他呼吸的声音就知道他没有放弃。今天天气真好啊,我们的草地午餐几点开始?”
“恐怕永远都不会开始了。”是那凶汉的声音。
花匠终于睁开了眼,但周围这些人还只是一些影子,一共有五条影子,两女三男。那个男的是谁呢?盲姐附在他耳边说:
“我就不相信花匠对我有好感。我试验一下就知道了。”
她突然伸出手在花匠脸上抓了两把。她那尖利的指甲使得他在原地蹦跳、咆哮起来。他摸了一把右脸颊,摸到一手的血,黏糊糊的。
“这不就很清楚了吗?!”盲姐高兴地说,“火车一早就进入了森林,满载我们的希望。谁对我们有好感,就请上车吧。”
盲姐的话音一落,花匠就看到五条影子先后进入了那小门,然后门就被关上了。待他的视力完全恢复时,脸上的伤痕也不怎么疼了。他沿着台阶往上走,一会儿就到了一楼的大厅。他在大厅里遇见了经理,经理打量一下他的面部,说:
“小伙子,你得到了‘宝石女皇’的青睐啊!”
“您说谁?”花匠傻乎乎地问。
“我是说盲姐。好了好了,别管它了。我问你,你向小李汇报过了你的思想转变的情况吗?”
“小李?啊,我们很谈得来……”
“这和谈得来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养成汇报的习惯。今天我看见了你脸上的抓痕,我就对你有点放心了。不过这并不等于你就成了‘宝石’的一员了。”
经理说话时,小方脸上那一双眼睛往上翻去,给人一种印象,好像他在努力预测什么事情——一件即将发生的事。楼里有人在叫他,竟然是盲姐的声音。经理朝花匠竖起一个指头做了个警告的手势,然后就快步走过去了。
花匠心里想,盲姐并没有要离开啊,盲妹为什么要那样说?这时盲妹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我姐姐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没人挡得住她。”
“那么,现在她是留下了吗?”
“当然。”
“我刚才在花圃里什么都没遇到,既没有花也没有人,而且里面是漆黑的。我周围只有那种说不清的气息,令人不安。”
“我要去工作了。有好几个门可以通到我们花圃。再说,没人引导你就看不到花圃的真面目。再见!”
花匠这才记起来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余下的时间如何打发呢?他很想去地下花圃。他朦胧地认识到了宝石大厦里的某些规则就是从那里发源的。可是人家并不欢迎他去啊。虽然只见过一次,那种人造绢花般的真花,那些奇异的品种已铭刻心底。管理员老吴是用无中生有的方法变幻出那个花圃来的吗?回想起老吴夜里坐在他床上的情景,花匠确信这个人精通宝石大厦的幻术。
石油部门的职工们从电梯里头出来了,花匠凑上前去观察他们制服肩上的图案,可他并没发现什么图案。有一个人将他用力一推,推得他跌坐在地上。他听见那人咬牙切齿地说:“走狗!”
花匠想,经理的意思是不是让他为所欲为?在他的印象中,管理员老吴就是一个为所欲为的人,所以他才培育得出那种非人间的花卉。他仔细设想了好久,觉得自己还是没法为所欲为,因为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想不出管理员那样的花招。他太呆板了,他所受的教育也太单一了。有时候,他看着自己的影子都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木偶。
清晨,有一条玫瑰色的光射到这面墙上。花匠在心里念叨着:“蒲公英,蒲公英,我们降落到塔尖上吧。”他听到了电波,不是一个波,好像满世界都是。那些方向不同的波冲击着大楼,大楼明显地震颤着。
他起床走到门外,外面是少有的雾天,城市被严严实实地遮蔽着,只听到许多机动车发出异常的叫声,似乎所有的车子全在报警,一边飞速运行一边怪叫。花匠心惊肉跳地回到房里关上了门。外面有个人挤进来了,竟然是小李,小李脸上汗津津的,湿头发成了一缕一缕的,两只眼睛血红。
“小李,小李,你怎么啦?”
“我就是爱她。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你看到她的威力了吧?我们都叫她‘宝石女皇’。现在她在地下的暗室里头,同她在一起的有一只猞猁!”
小李爬上花匠的床,躺下,用被子蒙住全身。
“小李,我同你一块去找她吧!”
“你在说废话。现在电梯全部停运了。”
奇怪的是那条玫瑰色的阳光还在壁上跳跃。阳光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但今天并没有出太阳啊,也许是某种凶兆?
“你在房里,我觉得难以忍受。你到外面走廊上去吧。”小李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花匠再次来到走廊上。雾已经散掉了一些,有几栋建筑的轮廓显出来了,却是陌生的、他从未见过的轮廓,有点像几个倒置的葫芦,并且都在摇晃着。莫非它们不是原来的建筑,而是天外来客?但是花匠并不相信那种天外来客的传说。他凝视着雾中的那几团东西,瞳孔渐渐扩大了——啊,多么熟悉的形状啊!在哪里见过?
“你这个人啊,你在外面我也觉得难以忍受,你还是进来吧!”
小李在房里大喊,并且暴躁地擂床板了。花匠只好又进屋。
小李慢慢地穿好衣服,下了床,其间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花匠。
“我叫你进来,是怕你触景生情啊。你真的没有认出我来吗?”
“没有。你到底是谁?”花匠问道。
“当年你同你表弟去偷葫芦瓜,中了谁的埋伏?”
花匠回想起来他被陷害的事:那可怕的铁夹子,将他的小脚指头夹掉了一半。啊,那个血淋淋的、阴惨的下午!他痛得浑身是汗,那些低飞的蜻蜓不断撞在他的脸上……有一个小孩在远处不停地喊:“回来吧!回来吧……”
“原来是你啊!”花匠嘶哑着嗓子说。他的喉咙在发火烧。
小李叉腰站在房间中央,自豪地说:
“当然是我!要不经理怎么会委托我来做你的工作。”
“那么现在,你想让我钻陷阱吗?”
“当然不是。那只是小孩的把戏,你已经成长了。我要——怎么说呢,我要让你幸福。你必须相信我的话。”
“好吧,我相信你。”
小李突然冲他甜蜜地一笑。以前花匠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几乎可以称为妩媚。这种奇怪的妩媚让他脊骨有点发冷。然后小李就很自然地从墙上取了那件雨衣,用胳膊夹着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