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第5/8页)

舟子不高兴了,她觉得小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自高自大。实际上,今天夜里她同小非分手后她就潜入了小非家中,她看见了一切,心里既震动又迷惑,所以就待在小非家不走了。当陌生女人往祖母脸上插小旗时,舟子躲在暗处没来由地兴奋着,就好像那张脸是自己的脸一样。后来,她还和锤子在过道里撞上了。她被撞倒了,那男孩还在她肚子上踩了一脚,使得她好长时间不能动弹。她躺在黑暗中,听见屋里人来人往的,心里恨恨的。她认为小非向她隐瞒了好多事,而那位祖母,简直是个法师,不是普通人。现在小非什么都有了,却还哭。舟子心里空空的,眼前发黑。刚才她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绘图纸的时候,看见纸上画着很多利箭,扎在一颗颗的心上;她每晃动一下纸张,就有一支箭射向空中。后来她要小非画图,本来是抱着恶作剧的心理让她吓一跳,没想到她竟无师自通地就画出了她祖母画的那种地图。

“我倒不如去死!”舟子自暴自弃地说。

突然,两个女孩同时愣住了,因为她们面前那面镜子里头出现了祖母的脸。那张脸上没有小黄旗,却有很多小洞,像生了痘之后的麻脸一样,只不过那些洞都很深。祖母的脖子上还搭着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爪子。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看,但她们身后什么也没有。祖母这张吓人的脸怎么会映在镜子里头呢?她们实在不敢盯着那张脸瞧了。后来舟子就吹黑了灯。小非叫舟子同她一块睡到床上去,她们就上了床,两人都用被单蒙紧了脸。

隔壁祖母房里一直有响动,小非早注意到了。

“你奶奶盼望怎么个死法呢?”舟子在被单底下悄悄地说。

“我奶奶不会死!”

“原来我也是这样想,现在嘛,我已经改变了看法。”

时间已经过了下半夜,祖母房里还在闹腾,两个女孩都听到了粗重的喘气声。小非很想过去看,可又不敢违反祖母的命令。一会儿她就变得迷迷糊糊的。尽管迷糊,她还是感觉得到舟子用什么东西缚住了她的两条腿。又过了一会儿,手也被捆到背后去了。“现在她要在我脸上插大头针了。”小非想着这事,就像与己无关似的。不过舟子并没有在她脸上插大头针,而是撇下她到隔壁去了。小非听见她们三个在隔壁大声说笑,就放心地进入了梦乡。她实在睁不开眼了。

小非醒来时看了看钟,已经是下午了。家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她的心里变得轻松起来,她甚至哼起了歌。她冲到厨房里漱洗完毕又吃了一碗炒饭。这时她才记起祖母。

祖母仍然躺在那张大床上,脸上插满了小黄旗,只不过双手已经不再绑在背后了。一阵惨痛的感觉袭来,小非想,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小非,小非……”祖母微弱的声音喊道。

“奶奶!奶奶啊!”

“你帮我把鼻子上的这几面小旗拔下来。”祖母的声音像口里含了一口痰似的。

小非爬上床,开始拔出一根针。但这根针不是原来那根针!原来的大头针都是一寸多长,这一根却有五寸长。这么长的针,一定刺到祖母的脑髓里头去了。小非想到这里,又看看带血的钢针,心里只想吐。

“小非,你快点呀。”

小非定了定神,鼓足勇气又去拔另外四根针,一一将它们拔下。她不敢细看这些五寸长的针,也不敢看血糊糊的鼻子,她心里不知怎么有溜走的冲动。

“这回我好多了。”

祖母叹了口气,也不管满脸的小旗,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但很快她又往后一倒,“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小非狂乱地扑到祖母身上,想按住她乱抖的身子。突然,她的身躯僵硬了,在床上挺得像一把弓一样,后又轰然塌下去。

“你要压死我了。”她的声音像快要窒息了一样,“有一根针断在我里头了。”

小非以为祖母要死了,就坐在板凳上哭了起来。她听到舟子在外面叫她,但她一点也不想回答。舟子叫了一声又一声,还愤怒地用脚踢门。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撞开大门冲进来了。

舟子一进卧室就走向祖母,麻利地将那些大头针一一抽出来扔到地上,那上面全都带着血,小黄旗也被染红了。做完这些后,她就用一块白布将祖母的脸盖上了。小非握住祖母的手,从那温热的手心小非感到祖母其实心里是很平静的。

“舟子真能干。”祖母在白布下面说。

奇怪的是床单上并没有染上大片血迹,会不会祖母已经自己复原了呢?小非想去揭那块白布,舟子制止了她。

“这可是我的功劳。要不是有根钢针断在她里头,我也不会来帮你这个忙。”舟子得意洋洋地说。

“针断在里面会有生命危险吗?”

“哪里会呢?这是件大好事。”

“舟子真聪明。”白布下头的嘴又说话了。

舟子告诉小非说,她已经找到蜜了,在一个巨大的蜂窝里头。不过她已经改了主意,不打算去获取那些蜜了,她要将那些蜜当成一个秘密存在心里,这样更有意味。她每天都去看一看那个蜂窝,这样做已经好几天了。小非听她矫揉造作地说出这些鬼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她隐隐地感到舟子讲话越来越像她母亲了,而她母亲是小非厌恶的那种人。

这时白布下面祖母的那张嘴又开口了。

“小非要好好向舟子学。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忙了。”

可是祖母这句话却使舟子顿时沮丧起来。本来她已经在用水清洗那些钢针,听了这话之后她就一愣,将大头针从盆里捞出来,随随便便地扔在桌子上。她将湿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揩干,坐在小凳上发起呆来。

看来祖母问题不大了,小非心里也轻松起来。她将卧房里的东西收拾好,又搬了张小凳进来,同舟子并排坐下。

“我想起了锤子那个小流氓,”舟子说,“他竟敢找你借钱。”

“是啊——”小非夸张地拖长了声音。

“我爹爹早就认识这个混蛋。”

“那是肯定的。”小非赞同地点头。

“你们一家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舟子霍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八度,眼里像要喷出火来一样。突然她一转身,咚咚咚地走到外头去了。小非吃惊得合不拢嘴。

“这孩子性子真急啊。”祖母说。

她要小非帮她从柜子里拿头套出来。小非打开柜,拿了那只祖母早就准备好的黑布头套,交到祖母手里。祖母飞快地戴上了,小非没来得及看清祖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