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麦卡锡上厕所(第4/4页)

穿着风雪大衣的人对着扩音器讲话了,那声音透过直升机旋翼的“嗡嗡”声传来,响亮而清晰,但听上去还是有些异样,这一部分是因为扩音器的作用,但比弗认为,更主要是因为面罩。感觉就像是一位陌生的机器人上帝在对他说 话。

“你们有多少人?”那上帝般的声音朝下面喊道,“用你的手指告诉 我。”

比弗既迷惑又恐惧,一开始只想到了自己和琼西;亨利和彼得毕竟去了商店还没回来。他竖起两根指头,就像在做出胜利的手 势。

“待在那儿别动!”从直升机里探出身来的那个人用机器人上帝的声音说,“本地区已被暂时隔离!重复一遍,本地区已被暂时隔离!你们不得离 开。”

雪越下越小了,但是风正在越刮越大,直升机的旋翼吸起来的雪又被大风吹落,洒得比弗满脸都是。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同时挥舞着双臂。他吸进一口冰冷的雪,连忙吐掉牙签,以免把牙签也吸进喉咙(他妈妈曾无数次地预言过,他会把牙签吞进喉咙,窒息而死),然后大声叫道:“你说隔离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儿有位病人,你们得下来接 他。”

他知道,由于旋翼叶片的巨大轰鸣,他们听不见他的话,他没有那狗日的扩音器来放大自己的声音,可他还是不停地喊。当病人这个词从他口里说出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给直升机里的那个家伙报错了数字——他们是三个人,而不是两个人。他正要竖起三根手指,又想起亨利和彼得。他们现在不在这儿,可他们只要没有出事,很快就会在这儿——那么他们有几个人呢?“两个”是错误的答案,但“三个”就正确吗?还是“五个”?像往常遇到这种情形一样,比弗的脑子已成一团乱麻。过去上学的时候,总是有亨利坐在旁边或琼西坐在后面,他们可以告诉他答案。但是现在却没有人帮他,只有那巨大的轰鸣声塞满他的耳朵,还有那盘旋的雪花落进他的喉咙,融进他的肺,让他咳个不 停。

“待在那儿别动!这一情况将在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之内得到解决。如果你们需要食物的话,就把双手交叉放在头顶 上。”

“我们不只有两个人!”比弗朝探出直升机的那个人叫道,他拼尽全力地叫着,叫得自己眼冒金星。“我们这儿有人受伤了!我们……有人……受伤了!”

直升机上的那个白痴把扩音器扔回背后的机舱,然后拇指和食指做成环状朝下面的比弗做了一个手势,似乎在说,好的!明白了!比弗绝望得恨不得要跳起来。但他只是张开手指举过头顶——那四根手指代表他和他的朋友们,还有大拇指则代表麦卡锡。直升机上那人看见这个手势,咧嘴笑了。一时间,比弗心里美滋滋的,以为那个戴面罩的王八蛋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那个王八蛋向比弗挥了挥手——他以为比弗是在向他挥手告别呢——然后朝身后的飞行员说了句什么,于是,空中国民警卫队的直升机开始上升。比弗·克拉伦顿仍然站在那儿,身上满是飘落的雪花,口里还在叫着:“我们有五个人,我们需要帮助!我们有五个人,我们需要×他娘的帮助!”

直升机重新进入云层,消失 了。

5

琼西多少听到了一些——他当然听见了从“霹雳”直升机上传来的那个放大了的声音——但是没怎么往心里去。他一心惦记着麦卡锡,那家伙在发出一串上气不接下气的低声叫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从门底下传出来的臭味越来越 重。

“麦卡锡!”他大声叫道,正在这时,比弗进来了,“快开门,要不然我们就撞开 了!”

“别管我!”麦卡锡用细弱的、心烦意乱的声音答道,“我只是要拉屎而已。我一定得拉出来!只要拉出来了,我就没事儿 了!”

这种直截了当的话语,居然出自一个似乎把哎呀老天和哎呀天啊都当作重话的人之口,这比那带血的床单和内衣更让琼西惊惶不安。他转向比弗,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比弗身上洒了一层雪,看上去就像霜人。“来吧,帮我把门撞开。我们一定得帮帮 他。”

比弗显得又怕又急。他脸上的雪融化了。“我不知道。直升机上那家伙说到隔离什么的——如果他被感染了可怎么办?如果他脸上那红色的东 西——”

尽管对麦卡锡也快失去耐心,琼西却恨不得揍他的老朋友一顿。就在今年三月,他自己曾躺在坎布里奇的街上流血不止。想想看,如果人们担心他有艾滋病而不愿碰他,后果将会怎样?如果他们拒绝帮助他呢?如果他们任他在那儿流血,因为手头没有橡皮手套,后果将会怎 样?

“比弗,我们已经跟他面对面地接触过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传染病的话,我们可能已经感染上了。所以,你还有什么可说 的?”

比弗一时无话可说。接着,琼西感到自己脑袋里“咔嗒”一响。顷刻间,他看到那个与他一起长大的比弗,那个孩子穿着一件旧摩托衫、口里说着喂,你们几个,快住手!快他妈的给我住手!于是知道不会有问题 了。

比弗上前一步。“喂,里克,开门好吗?我们只是想帮帮 你。”

门背后没有动静。没有叫唤,没有呼吸,甚至没有衣服的窸窣声。他们所能听到的只是发电机那有节奏的轰鸣和直升机越来越弱的“嗡嗡”声。

“好吧,”比弗说着,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们来把这狗日的东西撞 开。”

他们同时后退几步,侧身让肩膀对着门,有意无意地模仿上百部电影中警察的动 作。

“数三下。”琼西 说。

“你的腿受得了吗,伙 计?”

事实上,琼西的腿和髋关节疼得很厉害,不过,直到比弗提起来,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没问题。”他回答 道。

“好吧,我的屁股也是世界一 流的。”

“数三下。准备好 了?”

比弗点了点 头。

“一……二……三。”

他们同时向前冲去,一起撞在门上,两个下垂的肩膀上几乎承载着四百磅的力量。门开了,容易得出乎意料,两个人你抓我我拽你地踉跄着一头冲进卫生间。他们的脚有点滑,脚下的瓷砖上有 血。

“哎呀,我×!”比弗叫道。他不知不觉地抬起右手,捂在嘴上——他的口里这一次总算没有牙签。在那只手之上,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同时泛起湿气。“哎呀,我×!天啊——我×!”

琼西则哑口无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