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彼得与贝姬(第2/4页)

但是他也不愿想这些。不,不能想这 些。

不过他看到了路线。不管愿意与否,他看到了路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清晰。最开始是看到了比弗……还听见了他说的话,就在自己的脑海中 央。

琼西?你在那儿吗,伙 计?

“别起来,比弗。”彼得说,一边望着“哔剥”作响、越烧越旺的火焰。火焰现在已经很暖人了,阵阵热气扑向他的面庞,使他昏昏欲睡。“坐在那儿别动。就那样……你知道,坐着别 动。”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小时候,比弗自己常说,这婆婆妈妈的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并没有具体的含义,但仍会让他们开怀大笑。彼得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就能找到答案,路线已经非常清晰。他瞥见了蓝色的瓷砖,蓝幽幽的浴帘,还有一顶显眼的橘红色帽子——里克的帽子,麦卡锡的帽子,那位“我站在这儿敲门”的老先生的帽子。他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其他的一切都能看到。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将来,还是过去,还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他能找到答案,只要他愿意,只要 他——

“我不愿意。”他说,并将那一幕彻底推 开。

地上还剩下一些小枝条,彼得把它们添进火中,然后望着那个女人。她那只睁着的眼睛已经不再有威胁之色,已经变得混浊,就像一只被击中不久的鹿的眼睛一样。她身旁到处是血……他猜想,她肯定是大出血了。她体内有什么东西爆裂了。是一次艰难的突围。他想,也许她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才坐在路中间,因为她希望经过的人能看到她。的确有人看到了,不过瞧瞧这后果吧。可怜的臭婆娘。可怜又倒霉的臭婆 娘。

彼得缓缓地挪到左边,拉住防水布,然后又向前爬去。这块防水布此前是她的雪橇,现在不妨当她的寿衣吧。“我很抱歉,”他说,“贝姬,或者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真的很抱歉。不过你知道,就算我刚才待在这儿也帮不了你;我不是医生,只是一位该死的汽车推销员。而 你——”

——早就死定了,他本来想这么说,可是一眼看到她的背后,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直到靠近,他才看清她的背后,因为她死的时候面朝火堆。她牛仔裤的臀部炸开了,仿佛她放屁的过程就是导火索在燃烧,而一旦屁放完后,炸药便引爆了。牛仔裤的破布边在随风飘动,里面内裤的破布边也在飘动——她至少穿了两条长内裤,一条是白色的全棉厚内裤,另一条为粉红色真丝内裤。牛仔裤的双腿和风雪大衣的后背上长出了一样东西,看上去像霉或某种真菌,透出一种金红色,不过也许只是火焰的反 光。

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出来了。那东 西——

没错。有个东西。而且这会儿它正盯着 我。

彼得朝树丛看去。那儿什么也没有。动物大逃亡已经结束。这里只有他独自一 人。

可我并不是独自一 人。

没错,他不是独自一人。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它受不了天寒地冻,而更喜欢温暖潮湿的地方。只不 过——

只不过它太大了。而且没有吃的 了。

“你在那儿 吗?”

彼得原以为这样喊话会让自己觉得很愚蠢,可结果他感觉到的不是愚蠢,而是前所未有的恐 惧。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溜稀稀落落的霉状物上。它从贝姬——没错,她的名字就叫贝姬,是的,千真万确——身边延伸出去,绕过贮木棚的一角。过了片刻,彼得听到铁皮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的声响。他仰起头,视线追寻着声 音。

“走开,”他轻轻地说,“快走开,别来惹我。我……我已经够倒霉 了。”

那东西往屋顶上方继续爬了一会儿。没错,他已经够倒霉了。不幸的是,他还是一顿美味。屋顶上的东西又在爬动了。彼得想,它不会等太久的,也许是不能等太久,不能在上面等太久。就像冰箱里的壁虎一样。它的下一步就是跳到他身上。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由于一心惦记着啤酒,他把那该死的枪完全抛到了九霄云 外。

他的第一个冲动就是爬进棚子里侧去,但这很可能是一个错误,无异于冲进一条死胡同。于是他放弃这个念头,转而抓住一根刚刚添进火中、一端还未燃着的树枝。他没有把树枝拿起来,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只是不太用力地握着。树枝的另一端在欢快地燃烧。“来吧,”他对着屋顶说,“你不是喜欢吃热的吗?我为你准备了热乎乎的东西,快来拿吧。可他妈的好吃极 了。”

没有动静。至少屋顶上没有动静。他身后的松树上,“噗”的一声轻响,一团积雪落在地上,那是底层的树枝在为自己解除负担。彼得握紧自己的临时火把,将它从火堆上半拎起来,然后又放了回去,溅起几点飞舞的火星。“来吧,你这王八蛋。我就是热乎乎的,而且很好吃,我正等着 呢。”

没有动静。可它就在上面。它不会等太久的,他能肯定。它很快就要来 了。

3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彼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表彻底停了。有时他的思想似乎特别清晰,他们以前跟杜迪茨在一起时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随着他们渐渐长大,而杜迪茨保持不变,这种情况也就越来越少——仿佛在大脑和身体不断成长的同时,他们失去了接收杜迪茨发出的奇特信号的诀窍)。现在就是那样,但是又有所不同。也许是有了新情况。甚至可能与空中的亮光有关。他知道比弗已经死了,琼西可能出了大事,可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 事。

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情,彼得认为亨利也有所了解,但了解得不太清楚;亨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心里正想着班伯里,班伯里,骑着木马去班伯 里。

木棍正越烧越短,快接近他的手了,彼得寻思着,如果它快要烧到头而根本用不上的话,如果屋顶上的东西最终能等到那个时刻的话,他该怎么办。就在这时,一个十分清晰、充满恐慌的新念头钻进他的脑海。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并将它大声喊了出来,以至于他未能听见屋顶那东西快速下滑的声 音。

“请别伤害我们!Ne nous blessez pas!”

但是他们会的,他们会的,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不是无依无靠的小外星人,等在那儿指望有人给他们一张新英格兰电话卡,以便能打电话回家。他们是恶疾,他们是毒瘤,而我们,赞美上帝,伙计们,是化疗过程中的一剂足量的、滚烫的放射性药物。你们听到了吗,伙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