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克兹与安德希尔(第7/11页)
于是,一个响亮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克兹的心腹们都不会听出这个声音。他们知道艾迪·维德,可沃尔特·克朗凯特却是另一个圈子的人。“——传染。Il n’y a pas d’infection ici.”停了两秒钟,接着传来的好像是巴巴拉·史翠珊的声音:“一百一十三。一百一十 九。”
欧文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又从头数了起来。在乘校车前往戈斯林商店的路上,那各不相同的声音将质数一直数到了四位 数。
“我们快要死了,”巴巴拉·史翠珊的声音在说,“On se meurt, on crève.”停顿之后,又是大卫·雷特曼的声音:“一 百——”
“快关掉!”克兹大叫起来。自欧文认识克兹以来的这些年里,克兹似乎还从来不曾这么气急败坏。欧文大感愕然。“欧文,你干吗要让我的人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回来告诉我,马 上!”
“只是想看看有变化了没有,头儿。”欧文回答。这是假话,克兹当然也知道,而且肯定会在将来某一天找他算账。又回到了当初没有干掉那些孩子的情形,也许比那次还要严重。可是欧文无所谓。去他妈的幻影马吧。如果这事儿他们一定得干的话,他希望克兹的人(在波斯尼亚时是“空中吊车”,现在是“蓝色行动组”,下一次会叫另一个名字,但每次都是些同样年轻而坚毅的面孔)最后一次听听灰人的话。这些灰人是来自另一个星系,甚至可能是另一个宇宙或时间流的客人,知道地球的主人永远无从知晓的一些秘密(但克兹是不会在乎的)。让他们最后一次听听灰人,而不是“珍珠果酱乐队”或“苍蝇罐”或“愤怒机器乐团”;这些灰人愚蠢地以为人类具有更好的天性,所以向人类求 饶。
“有变化了吗?”克兹的声音又一次问道。绿色的“基奥瓦”还在那儿,位于这一排悬在半空不动的武装直升机的下方,旋翼拍打着下面一棵高大的古松的树梢,震得树梢左摇右晃。“有吗,欧 文?”
“没有,”他说,“丝毫都没有,头 儿。”
“那就关掉那胡言乱语的玩意儿。天啊,这大好时间都给浪费掉 了。”
欧文顿了片刻,然后小心而刻意地回答:“是,长 官。”
6
克兹笔直地——用书本和电影里最为常见的话说,就是“直挺挺地”——坐在“基奥瓦”的右边座位上。尽管天色灰蒙蒙的,他却戴上了墨镜,可他的驾驶员弗雷迪仍然只敢用眼角看他。这是一副很时髦的包裹式墨镜,一旦戴上,你就无从知道头儿的视线正投向哪里。显然不能仅凭他脸孔的朝向来判 断。
那份《德里新闻报》放在克兹的膝头上(上面的标题为:神秘的空中亮光和失踪的猎人在杰弗逊林区引发恐慌)。这时他拿起报纸,仔细折叠起来。他很擅长折纸,不消片刻,报纸就被折成一顶三角帽,而欧文·安德希尔的前途也随之宣告完结。安德希尔肯定以为自己将面临某种纪律处罚——克兹个人的处罚,因为这是一次不可告人的行动,起码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然后又会得到第二次机会。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这样也许更好;出其不意往往意味着攻其不备)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次机会了。克兹已经多给了他一次所有其他人都不会有的机会,并已为此后悔了。他简直是后悔莫及。在商店的办公室谈过话后……在被特别警告过之后,欧文居然玩起了这种把 戏。
“谁来下令?”克兹的专用频道里传来欧文的声 音。
克兹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怒气。他愤怒主要是因为感到意外,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情感,是人在出生后最早能够表达的情感。欧文居然在整个小组的公共频道里播放灰人的声音,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是想看看有变化了没有,鬼才相信,完全是他妈的胡说八道。克兹的军旅生涯始于七十年代初期的柬埔寨,在这漫长而复杂的生涯中,欧文也许是他的最佳副手,但克兹照样要收拾他。因为在无线电里玩的把戏;因为欧文不肯吸取教训。这和波桑斯卡·诺维的那些孩子无关;和那些喋喋不休的声音也无关。和是否服从命令无关,和原则也无关。只和界线有关。他的界线。克兹的界 线。
另外,还有那一声长 官。
那声该死的带挖苦意味的长 官。
“头儿?”欧文的声音有了一丝紧张,上帝保佑他,他居然还知道紧张。“谁 来——”
“弗雷迪,”克兹说,“帮我接通公共频 道。”
这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比武装直升机轻得多的“基奥瓦”顿时上下颠簸起来。但克兹和弗雷迪都不为所动。弗雷迪帮他接通 了。
“大家听着,”克兹说,眼睛注视着那四架武装直升机,它们在树林之上云团之下一字儿排开,看上去犹如几只玻璃蜻蜓。在它们的前方,就是沼泽地和那艘已经倾斜的、光芒四射的碟形大飞船,其幸存的机组成员——或别的什么身份的人——正站在船舷底 下。
“你们现在都听着,老家伙要训话了。你们在听吗?大声回 答。”
是的,是的,收到,明白(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长官,不过这没关系;记性不好和存心无礼是两码事 儿)。
“我不是个演说家,伙计们,我不会发表演说,但是我想要你们知道,眼下的情形不是——再说一遍,不是——可以用眼见为实来解释的。你们看到的是六十来个灰人,他们不男不女,只是看起来像人,就像仁慈的上帝刚刚创造出来时那样赤条条地站在那儿,于是你们会说,起码有些人会说,‘哎呀,这些可怜的家伙,全都一丝不挂,手无寸铁,连体会男欢女爱的工具都没有,一个个站在他们失事的星际列车旁求饶,在听到这些求饶声之后,如果还对他们下手,那岂不是成了一条狗,一个魔鬼吗?’而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伙计们,我就是那条狗,我就是那个魔鬼,我就是那个后工业、后现代、秘密法西斯、政治上错误的男性战争狂人,赞美上帝,对所有在听我讲话的人来说,我是亚伯拉罕·彼得·克兹,即将退休的美国空军军官,编号241771699,我在领导这次行动,我是负责这一特殊的‘艾丽斯餐馆大屠杀’的古利中 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