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蛋头博士之旅(第9/10页)
亨利意识到自己正迷迷糊糊,便全身一震,猛地醒了过来,那包打开的热狗从膝头上滚了下去,掉在雪地上。不,不只是迷迷糊糊,而是打了一个盹。天色又黯淡了不少,世界变成了单调的蓝灰色。他的裤子上沾满新下的雪花。如果睡得再沉一点儿,他可能就会打鼾 了。
他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可全身的肌肉似乎在尖叫着抗议,痛得他龇牙咧嘴。他望着掉在雪地上的热狗,心里有几分厌恶,可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将它们重新包好,塞进外套的口袋里。也许过一会儿,它们在他眼里会再度变得诱人。他真诚地希望不会,可谁能说得准 呢。
“琼西在医院里,”他突然说道,自己也不明这是什么意思。“琼西与格雷先生一起在医院里。不得不待在那儿。在重症监护病 房。”
真是疯了。一派胡言乱语。他把滑雪板重新绑在靴子上,祈祷在弯腰时后背不要僵硬得无法动弹,然后再一次沿着车辙向前滑去,周围的雪又开始下大了,天色也越来越 暗。
他意识到自己拿了热狗却忘了琼西的枪(更别提自己的枪)时,已经走得太远,不可能再回头 了。
12
大约四十五分钟之后,他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北极猫”的车辙。白天将尽,只剩下了蒙蒙亮,但仍然不难看到车辙——或其遗留的痕迹——突然右转,进入了树 林。
进入了该死的树林。为什么琼西(还有彼得,如果彼得与他在一起的话)要跑进树林呢?“深辙路”一路清晰、笔直地向前伸展,在黑黝黝的树木之间形成一条白色通道,他们却跑进树林,这说明了什 么?
“‘深辙路’通向西北方向,”他口里说着,一边站在那儿,让滑雪板两尖相抵,那包随手包裹的热狗从口袋里露了出来,“通往戈斯林商店的那条路——那条柏油路——离这儿不会超过三英里。琼西知道这个。彼得也知道。可是……雪地摩托车却……”他举起双臂,像时钟的指针一样比划着。“雪地摩托车几乎是往正北方向走了。这是为什 么?”
也许他知道。戈斯林商店方向的天空更为亮堂,似乎架起了一排排明灯。他听得见直升机的“嗡嗡”声,虽然时强时弱,但始终朝着那同一个方向。等他离得更近时,大概还会听到其他重机械的声音:后勤车辆,也许还有发电机。东边仍然传来零零星星的枪声,但是,大行动显然在他要去的方 向。
“他们在戈斯林商店建立了基地,”亨利说,“而琼西不想与它有任何瓜 葛。”
亨利觉得这很有道理,只不过……琼西已经不在了,对吧?只有那团暗红色的 云。
“不对,”他说,“琼西还在那儿。他与格雷先生一起在医院里。那团云就是格雷先生。”接着,他又莫名其妙地(起码他自己觉得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帮——什么?帮——鞋 鞋?”
亨利抬起头,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至少现在看来,它远远没有早先那场雪那么急了,不过现在已经开始下大),仿佛相信上面的某个地方有一位上帝,正像科学家一样,带着虽然不愿介入却至为真诚的兴趣,像观察一只草履虫一般在观察着他。“我他妈的是在说什么?你知道 吗?”
没有回答,但是一段奇特的回忆却悄然而至。去年三月,他、彼得、比弗和琼西的妻子四人之间保守着一个秘密。卡拉觉得琼西不必知道自己的心脏曾经两次停止跳动,一次是在急救医生把他抬到救护车里的时候,另一次是在他刚刚到达马萨总医院不久。琼西知道自己靠近了鬼门关,却不知道(至少亨利这么认为)到底有多近。就算他有过库伯勒—罗斯式的走进光明的经历,他显然将它们要么埋藏在心底,要么就因为那大量的麻醉剂和止痛药而抛到了九霄云 外。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以骇人的速度从南边传来,听起来就像一个中队的喷气式战斗机正从头顶的云层穿过。亨利急忙俯下身子,双手掩住耳朵。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当飞机的轰鸣与来时一样迅速消失,而他直起身子时,他的心脏却急速地狂跳。哎呀!天哪!他突然想到,在“沙漠风暴行动”之前的那些日子里,伊拉克周围的空军基地里的声音肯定也是这样震耳欲聋 吧。
那种震天巨响。这是不是说明美国已经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开战了?他此刻是置身于H.G.威尔斯的小说里吗?亨利感到胸骨下面一阵猛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跳动。果真如此的话,这位敌人也许有成百上千颗生锈的苏联飞毛腿导弹投向山姆大叔 吧。
随它去吧。你对这一切无能为力。你下一步会怎么样,这才是问题。你下一步会怎么样 呢?
飞机的轰鸣渐渐远去,只留下低沉的“嗡嗡”声。不过,他觉得它们还会回来。也许还会把朋友也带来。
“雪林中有两条岔路,是这么说的吗?反正差不多 吧。”
但是,继续跟踪雪地摩托车的车辙显然已经不可取。半小时之后,他就会在黑暗中找不到路,而且这新下的雪终究会将路淹没。到头来,他会四处乱撞,迷失方向……琼西此刻十有八九就是这 样。
亨利叹了口气,离开雪地摩托车的车辙,沿着“深辙路”往前走 去。
13
临近“深辙路”与被称为“天鹅池路”的双车道柏油路的交汇处时,亨利累得几乎无法站立,更不用说滑雪了。他大腿上的肌肉就像湿漉漉的陈茶袋。尽管西北方向的灯光现在亮了许多,发动机、直升机的声音也已经清晰可闻,可他并没有稍觉安慰。在他的前方,是最后一溜又长又陡的山坡。山的另一边就是“深辙路”的尽头和“天鹅池路”的起点。在那儿他很有可能会碰到车辆,因为军队可能已经进驻。
“加油,”他说,“加油,加油,加油。”可是,他仍然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他不想爬那座山。“山下总比山上好。”他说。这话似乎有点意思,但也可能又是一句狗屁胡说。话说回来,他已经别无选择 了。
他弯下腰,又捧起一把雪——黑暗中,捧在手里的雪就像一个小枕套。他吃了一小口,不是因为想吃,而是因为实在不想再走了。相对于他和彼得看到的天空中的亮光而言(他们又来了!贝姬尖叫道,简直就像史蒂芬·斯皮尔伯格那部老电影中的坐在电视机前的小姑娘),戈斯林商店那边的灯光更容易理解,可亨利似乎更讨厌它们。所有那些电动机、发电机听起来似乎都……迫不及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