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戈斯林商店(第8/10页)

“而事实 上……”

他想听克兹亲口说出来,不过他早该知道克兹不会。这里没有窃听器(也许藏在克兹两个耳朵之间的那些除外),可是头儿的谨慎已经根深蒂固。他举起一只手,拇指与食指做成手枪状,然后拇指连扣三下,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一直定定地望着欧文。鳄鱼的眼睛,欧文 想。

“全部吗?”欧文问,“不只是那些里普利菌感染者,那些没感染的也一样吗?这会将我们置于何地?那些没感染的士兵 呢?”

“那些现在没问题的小伙子后面也会没问题,”克兹回答,“感染了的都是粗心所致。有个……嗯,那儿有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非常可爱。你几乎可以相信她会在牲口棚的地上跳起踢踏舞,一边唱着《在糖果船上》。”

克兹显然觉得自己机智诙谐,欧文认为在某种意义上也的确如此,但欧文心中却掠过一阵巨大的恐惧。那儿有个四岁的孩子,他想,才只有四岁,想想 看。

“她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克兹在说,“她一只手腕的内侧已经可以看到里普利,发际线和一边眼角上也长了。都是些典型的地方。嗯,有位士兵给了她一块糖,仿佛她是一位挨饿的科索沃难民,于是她就亲了他一下。非常甜美,一个真正美好的瞬间,只不过他脸上现在长出了一个与口红无关的口红印。”克兹做了个苦脸,说:“他自己刮脸的时候留下了一道伤口,小得几乎看不见,可你就这样完了。跟其他人身上长的一样。规则不会因人而异,欧文,粗心会让你搭上性命。你也许会平安无事一段时间,但到头来还是无法避免。粗心会让你搭上性命。我很高兴地说,我们的大部分人会安然脱身。在这一生剩下的时间里,我们会定期接受检查,更不用说偶尔的突击检查,但是从好的方面看吧——万一患有癌症什么的,还可以尽早发 现。”

“那些没有感染的平民呢?他们会怎么 样?”

克兹探身向前,显出他最可亲、最可信、最理智的神态。你应该为此而觉得荣幸,觉得自己是极少数能目睹克兹取下面具(两份巴顿,一份拉斯普金,然后加水,搅拌,就可以上桌了)的幸运者之一。欧文以前就上过这样的当,但现在不会了。拉斯普金不是面具;现在这样才是面 具。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他也不能完全断 定。

“欧文,欧文,欧文!用用你的脑子,用用上帝赐给你的好脑子!我们可以监控自己的人而不至于引起疑心或造成世界范围的恐慌——等我们那位在竞争中险胜的总统杀死幻影马之后,本来都会引起不小的恐慌了。但对于三百位平民我们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而假设我们真的将他们送到新墨西哥,花纳税人的钱让他们在某个模范村里住上五十到七十年呢?如果一个或更多的人逃出去了怎么办?或者,过了一定时间,里普利变异了怎么办?——我觉得这正是智囊团的家伙们真正恐惧的事情。缅因州现在的环境对里普利有致命影响,可一旦它们没有死去,反而变成传染性和环境适应性大为增强的某种东西,那该怎么办?里普利如果有智能,就会有危险。就算没有危险,如果它们成为灰人的某种灯标,成为将我们的世界标示出来的星际路灯——真真美味,快来尝尝,这些家伙很好吃……而且数量很多——那该怎么 办?”

“你是在说,安全总比遗憾 好。”

克兹靠回摇椅里,露出了笑容。“正是这样,简单而言正是这 样。”

哦,欧文想,简单而言可能是这样,但复杂的事情我们却避而不谈。我们都会自我保护。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很残忍,但是就连克兹也在保护他的部下。而平民呢,则只是平民而已。如果需要烧死他们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变成灰 烬。

“如果你怀疑上帝的存在,怀疑他至少腾出了部分时间来眷顾我们这些现代人,那么你可以看看这件事的发展状况,”克兹说,“发光体很早就出现过,人们报告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店主雷吉·戈斯林自己报告的。然后,灰人在这个时间来了,对这些偏远荒凉的森林来说,这是一年中唯一真正有人的时候,而且有两个人亲眼目睹了飞船的坠 落。”

“这真是运 气。”

“这是上帝的恩典。飞船坠落了,他们的存在暴露了,寒冷的天气摧毁了他们以及他们带来的大量的头皮屑。”他利索地逐项勾着长长的手指,白色的眼睫毛一闪一闪。“但是还不仅如此。他们移植了一些东西,可那该死的玩意儿不行——非但没有与它们的宿主建立和谐的关系,反而以他们的身体为食,终于要了他们的性 命。

“动物的捕杀进展顺利——我们估计其总数有十来万,在卡斯尔县边界那一带已经开始了一场大型烧烤野餐会。换了是春天或夏天的话,我们还得担心各种小虫将里普利菌带出这一地区,但现在不用。十一月份就不用担心 了。”

“有些动物肯定已经逃出去 了。”

“不仅是动物,很可能还有人。但是里普利的传播速度很缓慢。在这一点上我们不会出问题,因为我们拦住了绝大部分的被感染者,因为飞船已经被摧毁,还因为他们带到这儿的东西不但没有再发光,反而熄灭了。我们已经向他们传递了一条简单的信息:和平地来也好,端着光束枪来也好,但是再也不要采取这一套了,因为这是徒劳。我们觉得他们再也不会来了,至少近期不会。他们偷偷摸摸地捣腾了半个世纪,才走到这一步。我们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为科研人员保住那艘飞船……不过,说不准它已经被里普利菌感染得面目全非了。你知道我们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就怕灰人或里普利菌找到一位伤寒病带菌者,一位自己不被感染却能够携带并传播病菌的 人。”

“你断定现在没有这样的人 吗?”

“差不多可以断定。如果有的话……哦,设置警戒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克兹微微一笑,“我们的运气不错,当兵的。存在伤寒病带菌者的可能性很小。灰人已经死了,所有的里普利菌都被控制在杰弗逊林区。运气也好,上帝也行,你怎么说都可 以。”

克兹低下头,像鼻窦炎患者一样往上揪了揪自己的鼻梁。重新抬起头来时,他的眼中泪光闪烁。鳄鱼的眼泪,欧文想,但他心里其实也不能确定。而且他无法进入克兹的思想。要么感应波已经大为减弱,要么就是克兹找到了关门的途径。不过当克兹再次开口时,欧文几乎可以肯定说话的是真正的克兹,是一个人,而不是装模作样的鳄 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