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继续追踪(第2/11页)

格雷先生开始摩拳擦掌 了。

5

欧文·安德希尔站在山坡上,近旁就是那根从杂草中伸出来的水管,他看见他们把那个浑身都是泥巴、正睁大了眼睛的姑娘——乔西——从水管里拉出来。他看见杜迪茨(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长着橄榄球运动员般的宽肩膀和电影明星般的迷人金发)拥抱住她,并在她的脏脸上响亮地亲了几下。他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找妈 妈。”

对这几个男孩子来说,这样很好;没有报警,没有叫救护车。他们只是扶着她爬上山坡,穿过木栅栏的缺口,经过斯特罗福德公园(穿黄球衫的姑娘们走了,换成了穿绿球衫的姑娘;不管是她们还是她们的教练,都没有注意到这群男孩或他们蓬头垢面的战利品),然后沿着堪萨斯街走到枫树巷。他们知道乔西的妈妈在哪儿,还有她的爸 爸。

而且不只是林肯霍尔夫妇。孩子们回来时,卡弗尔家所在街道的两旁停满了车。是罗伯塔提议联络乔西朋友和同学的父母。她说,他们要自发搜寻,要在全镇张贴寻人启事。而且不是在不显眼的偏僻角落里张贴(德里镇寻找孩子的启事往往都是出现在那些地方),而是在人们一定会看到的地方。罗伯塔的热情点燃了艾伦和赫科特·林肯霍尔眼中的一丝希 望。

其他的家长也积极响应——仿佛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呼吁。杜迪茨和朋友们刚刚出门(罗伯塔猜想是去玩了,而且并未走远,因为亨利那辆旧车还停在车道上),他们就开始打电话,而等他们回来时,已经有二十多个人挤在卡弗尔家的客厅里,有的在喝咖啡,有的在抽烟。此刻正在对他们讲话的人亨利以前见过,是一位名叫戴维·博克林的律师。他的儿子肯道尔有时跟杜迪茨一起玩耍。肯·博克林也患有唐氏综合征,他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但是跟杜迪茨不一样。不过说到底,谁会跟杜迪茨一样 呢?

孩子们站在客厅门口,乔西也在其中。她重新拿着她的大包,芭比娃娃全都装了进去。她的脸上甚至勉强还算干净,因为比弗一看到那些车辆,就在车道上用自己的手帕帮她擦了擦。(当这大张旗鼓的热闹场面彻底平息之后,比弗才对他们说:“告诉你们吧,给那姑娘擦脸时,我心里觉得怪怪的,她长着花花公子兔宝宝那样好身段,大脑却跟草坪洒水机不相上下。”)起初只有博克林先生看到他们,而博克林先生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因为他还在继续说 着。

“所以,我们大家所要做的就是分成几个小组,比如说三对夫妇一组……每组……我们就……我们……我们。”博克林先生的声音像需要上发条的玩具一样慢了下来,然后,他只是站在卡弗尔家的电视机前,目瞪口呆。那些匆忙赶来的家长们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他刚才不是还口若悬河吗?于是他们紧张地骚动起 来。

“乔西。”他说,那声音干巴巴的,非常平淡,与他平常在法庭上慷慨陈词的声音截然不 同。

“没错,”赫科特·林肯霍尔说,“她就叫这个名字。怎么了,戴维?你没 事——”

“乔西,”戴维又说了一遍,并抬起一只颤抖的手。在亨利看来(同样在欧文看来,因为欧文通过亨利的目光在观看这一切),他就像是指着艾柏纳泽·斯克鲁奇之墓的未来之灵。

转过来一张面孔……两张……四张……艾尔斐·卡弗尔的双眼在眼镜后面睁得很大,显得难以置信……最后,林肯霍尔太太也转过脸 来。

“嗨,妈妈。”乔西若无其事地说。她举起自己的包。“杜迪茨找到了我的芭比娃娃们。我掉进了一 个——”

后面的话被她妈妈惊喜的尖叫淹没了,亨利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虽然很奇妙,可有点儿吓 人。

“×他祖宗。”比弗说……他的嗓门压得很 低。

杜迪茨被这尖叫吓坏了,琼西连忙拥住 他。

彼得望着亨利,微微点了点头:我们干得不 错。

亨利也朝他点了点头。是呀,干得不 错。

这也许不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但显然与最美好相差无几。林肯霍尔太太把女儿一把搂在怀里,泣不成声,而亨利则拍了拍杜迪茨的胳膊。当杜迪茨转过来望着他时,亨利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了不起的杜迪茨,亨利想,了不起 的——

6

“就是这儿,欧文,”亨利轻轻地说,“27号出 口。”

欧文所看到的卡弗尔家的客厅顿时像肥皂泡一样消失,前方有块路牌离他们越来越近:右行进入27号出口——堪萨斯街。他仍然能听见那女人喜极并难以置信的叫声在自己的耳朵里回 响。

“你没事儿吧?”亨利 问。

“没事儿。至少我觉得没事儿。”他驶入出口的坡道,悍马在大雪中艰难前行。仪表板上的时钟跟亨利的手表一样,也成了摆设,但他觉得能看到天色有了一点蒙蒙亮。“到坡道顶上之后是往左还是往右?快告诉我,因为我不想冒停车的 险。”

“往左,往 左。”

欧文借着闪烁的转弯指示灯将悍马左转,再一次控制住侧滑之势,然后沿着堪萨斯街朝南行进。街上的雪被清理过,而且是在不久之前,但现在又积了一 层。

“雪要停了。”亨利 说。

“是呀,可风还是很猛。你很盼望见到他,对吧?我是说杜迪 茨。”

亨利笑了。“有点紧张,但的确是的。”他摇了摇头。“杜迪茨,伙计……杜迪茨总是能让你轻松愉快。他是个开心果。到时候你自己看吧。我只是希望我们不是像这样在天刚放亮时不期而 至。”

欧文耸了耸肩,意思是说,这可没办 法。

“我想,他们搬到西区这儿有四年了,而我还从来没有来过他们的新家。”接着,他不知不觉地又用思想与欧文交流:他们是在艾尔斐死后搬过来 的。

你有没有——随后,画面取代了言语:打着黑伞穿着黑衣的人们。雨中的墓地。支架上的棺材,棺材盖上刻着艾尔斐安 息。

没有,亨利有些愧疚地说,我们都没 有。

可亨利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没有去,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移动的手指在写字;写完字后继续移。杜迪茨是他们童年时代的一个重要(他觉得自己真正想用的字眼是至关重要)的部分。而一旦那种联系中断后,再返回去会很痛苦。痛苦是一回事,无谓的痛苦是另一回事。他现在明白了一些别的事情。当他情绪抑郁时,当他的自杀之念越来越明确时,他所联想起的那些形象——父亲下巴上流下来的牛奶,巴利·纽曼晃荡着大屁股冲出办公室——其实一直掩饰着另一个更强有力的形象:捕梦网。这才是他绝望的真正原因吧?一方面是捕梦网这个概念的伟大,另一方面却是这个概念之用途的平凡?用杜迪茨来寻找乔西·林肯霍尔,无异于发现了量子物理学却用它来制作电子游戏;更糟糕的是,还发现这才是量子物理学唯一的真正用途。当然,他们做了一件好事——如果不是他们,乔西·林肯霍尔会死在排水管里,就像一只老鼠死在接雨的桶里一样。不过——得了——他们救出的可不是什么未来的诺贝尔和平奖得 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