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妖祸(第7/9页)
“伊都干在吗?”
阿月儿听到院外的叫门声,抱着安儿迎出来,只见苏拓娘子缩手缩脚地站在门外,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女人,全身富丽堂皇的衣饰在明丽的日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苏拓娘子讪讪地介绍道:“阿月儿,这位是咱们的王妃,今天特意来看望伊都干的。”
“原来是王妃拨冗光临舍下,快请进。”说话间,裴素云一身素衣迎到院门口。
缪夫人与她微笑见礼,细细打量,只觉裴素云比前几日在乾门客栈初次见面时更加消瘦,便啧啧叹道:“哎哟,才几天不见,伊都干怎么越发憔悴了,看着都让人心疼。”
裴素云淡淡一笑:“盛夏溽暑,素云这几天略有不适而已。”
“哦?”缪夫人一步跨入小院,一边四下打量着,一边寒暄,“难怪乌质勒这两天都在念叨,说伊都干怎么突然不去乾门邸店了,他放心不下,今天特意让我过来看望。”
她在葡萄藤下站住脚步,透过斑驳的日影观察裴素云苍白的面容,关心地询问:“伊都干可好些了?”
“没事,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缪夫人的目光仍然盯牢在裴素云端秀的脸上,悠悠叹道,“都说伊都干乃是庭州第一的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啊。即使憔悴至此,也还别有一种韵致。”
裴素云对缪夫人的话置之不理,镇定地伸手相请:“王妃请屋里坐。”
缪夫人答应着进到屋内,在桌边坐下,迅速地扫了扫屋子四周,目光重又盯回裴素云的脸上,不依不饶地道:“我说呢,能让乌质勒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女人可不多,伊都干这样的容貌,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
裴素云端上冰镇奶茶,淡淡地回答:“王妃此话差矣,想乌质勒王子殿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怎会牵挂一个寻常女子。王子殿下的心中,必然只有王妃这样有胆识、有胸襟、有身份的伴侣。”
缪夫人干笑几声,突然回头对呆立一旁的苏拓娘子说:“你不是说要来带孩子回去的吗?怎么还不去抱?”
苏拓娘子忙问:“伊都干,上回抱来的孩子在哪里?我去瞧瞧。”
裴素云指了指里屋:“在里面睡午觉呢,阿月儿,你带苏拓娘子过去看吧。不过……”她看了看缪夫人,正色道,“孩子的病还没完全好,今天外面特别热,就不要抱回去了,免得又中了暑。再过两天,我亲自送回乾门邸店好了。”
阿月儿带着苏拓娘子进里屋,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缪夫人喝了口奶茶,似笑非笑地道:“哎呀,伊都干自己身体不爽,还要替我们照顾婴儿,实在不好意思。再说,最近庭州城里出了些可怕的怪事,我们也是怕给伊都干惹麻烦。”
裴素云眼波闪烁:“可怕的怪事?是什么?”
“怎么?伊都干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什么都没听说?”
裴素云苦笑:“缪夫人,素云好些天都没有出门了。再说,如今在这庭州城里,素云再无亲眷朋友,市井流言传不到我这小院里。”
缪夫人又是一阵叹息:“啧啧,谁想到呢,庭州第一的伊都干,今日却沦落到这般可怜的地步。”
裴素云岔开话题:“缪夫人所说的怪事,究竟是……”
缪夫人答非所问:“伊都干,再过两天就是七月十五了,这盂兰盆节伊都干不会错过吧?”
“盂兰盆节?”裴素云蹙起眉头,有些困惑地反问,“庭州佛教不盛,历来都没有过盂兰盆节的习俗,缪夫人何来此问?”
“哦?”缪夫人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裴素云的脸,她一字一句地道,“可是每年七月十五日乃是新丧之鬼离开地宫,返回人间的日子,据说仅此一次机会可以抓住亡魂,只要施以恰当的法术,甚而可令新丧之人起死回生,难道伊都干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裴素云的脸色愈加苍白,她也直视着缪夫人,低声道:“不,素云信奉的是萨满神教,对佛学丝毫不了解。”
缪夫人连连摇头:“可惜,可惜。缪年听说伊都干刚刚痛失至爱,这盂兰盆节倒恰好可以寄托哀思,追忆逝者。”
“缪夫人!”裴素云厉声唤道,煞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缪夫人,对不起,素云身体有些不适,如果王妃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就请回吧。”
缪夫人愣了愣,忙道:“都是缪年不好,触到伊都干的伤心事了。伊都干莫怪,我也是一片好心啊。”
裴素云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扑簌簌地滚下面颊,抽噎着问道:“王妃,是不是乌质勒王子也认定没有希望了,他、他让你来对我说……”裴素云以手握胸,脸上泪水纵横,她那痛不欲生的样子让缪夫人也不禁叹息着垂下眼睑。
片刻之后,裴素云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轻声道:“王子夫妇的好意素云心领了,从今往后,素云也不会再去打扰王子殿下。多谢了!”她边拭泪边站起身来,对着缪年款款一拜。
缪夫人赶紧起身还礼,这么一来倒真不好意思再坐,便劝慰道:“还请伊都干不要太伤心了,就算伊都干不信佛教,两天之后的‘鬼节’祭拜下亡灵还是应该的,尚可略微排遣悲情。”
裴素云只管低头不语。
缪夫人正有些尴尬,一眼看到苏拓娘子从里屋出来,便问:“你怎么不把那孩子抱来?”
裴素云忙道:“缪夫人,就让这孩子多留几日吧,我照料了他这几天,还真有些舍不得,况且,我也想有点儿事情做……”
苏拓娘子瞅着缪夫人,缪夫人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孩子再留两天吧,等‘鬼节’过完,便让苏拓娘子来接他回去。”
“好。”
裴素云陪着缪夫人往门外走,经过窗下的神案,缪夫人停下脚步,盯住案上的黄金五星神符看了又看,耀眼的金光从她的双目中反射出来,似乎比她那满头满身垂挂的金饰还要焕彩辉煌:“请问伊都干,这是什么?”
裴素云无力应酬,只得勉强解释一句:“这是我们萨满的神器。”
缪夫人突然扭过头,厉声问:“为何用黄金制作?”
裴素云一怔,反问:“有何不妥吗?”
缪夫人话里有话:“缪年在吐蕃也见过萨满教的神器,都是用黄铜制成,从来没见过用黄金的,而且还是这样成色的黄金,简直稀世罕见。”
裴素云满心悲恸,此刻已头晕目眩支持不住,只好有气无力地答道:“萨满在吐蕃是无名小教,当然用不起昂贵的黄金。庭州萨满盛行十年,信徒甚广,平时供奉的财物也多,所以能制作纯金的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