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交锋(第6/9页)
“嗯,我当然要审。不过……密报上面说私自调动的两个团就是沙陀团和天山团。所以嘛,钱大人你现在说不定正派人给他们送密信,串供呢,哈哈哈哈!”武重规仰天大笑,乐得前仰后合。
钱归南不敢再喊冤,只好连连以头抢地,额头上顿时红紫。武重规忍俊不禁地摇晃着上前,伸手搀起钱归南,拉长调道:“嗨呀,本钦差开个玩笑嘛,钱刺史何至于惊吓至此啊?其实呢……”他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直冲钱归南的脑门,身子晃了晃,钱归南赶紧扶住,就听武重规醉眼蒙眬地说:“唔,我看钱刺史你还算是个老实人嘛,怎么就得罪了人呢?让人把你给告了!”
钱归南的眼中凶光乍现,咬着牙问道:“钦差大人,下官斗胆问一句,究竟是什么人恶意诬陷下官?”
武重规瘫在椅子上,打了几下呼噜,又抬起头嘟囔道:“就是那个……那个狄、狄仁杰的前任卫队长,袁从英……上你这儿来戍边的……”
话音刚落,武重规靠在椅上呼呼大睡。钱归南一动不动地站着,额头上又是汗珠又是血痕,双眼精光四射充满仇恨。然而,钱归南又对整个局面感到庆幸,武重规没有先行讯问袁从英,还将内情透露给自己,说明他对袁从英其实并不信任,看来朝野关于武重规与狄仁杰不和的传闻非虚。既然如此,自己今天分明已占到了先机。袁从英!不要以为只有你才会使用阴损卑鄙的手段,要和我钱归南斗,你还太嫩!
钱归南让手下将武重规架到后堂歇息,今夜他要好好谋划,明天必须一击成功,将所有的事情做个了结,成败便在此一举了!想着想着,钱归南的脸上浮起阴森恐怖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袁从英和裴素云正被自己百般折磨、痛不欲生的惨状……他的脑海中轮番出现一个又一个这样的画面,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你们终于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还能令我从与突厥联盟的泥沼中脱身,多么完美的计策啊!
这天看守很晚才给袁从英送来晚饭,而且没有附上裴素云的小瓷罐子。袁从英立即发现了异常,他叫住看守问缘由,看守支吾着回答,是伊都干说不用再服药,就慌慌张张地闪出门外。袁从英在桌边呆坐了一会儿,尽力平复刹那席卷全身的巨大恐慌,他无意识地伸出手触摸桌上的碗筷,指尖冰凉、心底冰凉,仿佛不是置身于盛夏,却是严冬。
一定有事发生了。他好像又一次来到了阿苏古尔河畔,发现饮水就要枯竭的时候,心被刺骨的绝望浸透。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总是竭尽所有想去保护,却每每让自己最关心的人陷入致命的危险。好在他还有一息尚存,好在他还有头脑和胆魄,袁从英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在心里悄悄地对她又说了一遍: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实际上,庭州刺史府里这所软禁人的小院子,从这天凌晨起就被重兵团团包围,只是在院子里面仍然保持原样。为了不打草惊蛇,钱归南甚至都没有撤换那几个被裴素云的药物放倒过的看守。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将他们暴打一顿,兼以最恶毒的咒骂和威胁,直把这几个看守吓得半死不活,不敢再有半分疏忽。同时,钱归南在小院外围布置下几十名荷枪持械的兵丁,可谓是天罗地网,袁从英纵然有天大的本领,怕也是插翅难飞。
袁从英暂时还不知道院子外的包围圈,但既然发现裴素云这里有变,他判断对自己的监控一定也成倍加强了。然而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袁从英的性格,很快他便拿定了主意,重重地敲起门来,声称有急事要面见钱刺史。看守小队长本来不欲理会,可袁从英闹起来没完没了,在夜深人静的刺史府里吵得实在太不像话,小队长只好来到门边询问。
隔着门缝,袁从英朝小队长晃了晃手中的木牌,小队长惊得倒退两步。前夜他们几个沉睡不醒,已经被钱归南又打又骂,唯一庆幸的是袁从英没有乘机逃走,否则真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小队长早就发现身上的令牌不见了,他惶恐之下隐而不报,心存侥幸地期望只是不慎丢失,却不想令牌被袁从英拿到了手中,这意味着罪责翻倍,让钱归南知道了只有死路一条。他是个明白人,此刻一见袁从英的阵势,立即痛快答应带袁从英去面见钱刺史,只要对方肯归还令牌。
夜已深,钱归南还在正堂上像被困的野兽般来回徘徊,毫无睡意。当看守报告袁从英要见他时,钱归南一时有些听不懂,他实在无法相信,世上真有这样大胆、敏锐而又执着的对手。钱归南突然觉得十足亢奋,棋逢对手和嚼穿龈血的感受混合在一起,他也迫切地想与袁从英见一见了。
袁从英走进正堂时,钱归南用一种全新的眼光上下打量他,无法遏制地想象他与裴素云亲密相依的情景。这种想象让钱归南的心在恨、怨、嫉妒和畏惧等多种情绪中紧缩成一团,备尝自虐的快感。两人沉默对视,还是钱归南先沉不住气,咳了一声问:“袁校尉夤夜来见本官,有什么急事吗?”
“当然。”袁从英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我想知道,刺史大人打算把我拘禁到什么时候?”
“哈,哈,哈!”钱归南仰天怪笑三声,“袁校尉居然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实在令本官佩服啊!”
袁从英面无表情地反问:“刺史大人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钱归南又是一阵爆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擦着眼角溢出的泪花,断断续续地道:“袁校尉过谦了,过谦了……以袁校尉的本事能为,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让袁校尉不懂的事情?”
袁从英仍然不为所动,平静道:“钱大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钱归南沉下脸来,被仇恨煎熬的眼角皱纹又深又密,他抹了抹唇髭,打起官腔:“上次袁校尉丢失流犯狄景晖,请袁校尉来刺史府是为预备钦差到来时,本官有话可回。如今嘛,朝廷派的钦差已经到了庭州,袁校尉少安毋躁,想必解脱在即了。”
言罢,他紧盯着袁从英,小心捕捉对方每一丝神色的变化。果然,他发现袁从英很明显地愣了愣,随即又镇定下来,斩钉截铁地道:“我要见钦差大人。”
钱归南挑起眉毛:“袁校尉,你还真是……一会儿想见我,一会儿又要见钦差。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吧?”
袁从英跨前一步,低沉着声音重复:“我要见钦差大人!”
钱归南顿觉凌厉的杀气从那对漆黑的双眸中逼射而来,全身的血液骤冷,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寒战。慌忙定了定神,钱归南再度堆起恶毒的笑容,故作姿态道:“袁校尉,你这样子实在吓人,到时候可别惊扰到了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旅途劳顿已经睡下,袁校尉明早再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