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剖心(第3/10页)
袁从英好奇地问:“为什么选在庭州定居?”
裴素云微笑反问:“庭州不好吗?”
袁从英也笑了,道:“好,当然好。我也很喜欢庭州。只是你的曾祖父,那样喜欢探索和猎奇的人物,要让他安定下来,我料想必然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裴素云看了他一眼,低声嘟囔:“还说自己笨,鬼才相信你。”
“先别管鬼了,快往下说吧,伊都干。”
“嗯。”裴素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用愈加温柔的眼神瞟了下袁从英,轻蹙秀眉道,“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在这里找到了心爱的女人,决心娶妻生子;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在庭州城外的沙陀碛中,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正是为了彻底解开这个秘密,他才决定永居庭州。”说到这里,裴素云住了口,默默地注视着袁从英,似乎在等待他继续发问。
袁从英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无觉,半晌才猛醒过来,对裴素云抱歉地笑了笑,道:“沙陀碛里的秘密,我大概没有资格知道。”
裴素云摇头叹息:“你真的非常非常聪明。是的,曾祖父在庭州成家立业以后,还一直在继续探查沙陀碛的秘密,但是直到他去世,都没有彻底破解。于是,曾祖父在临死之前立下遗愿,要求子孙后代均不得离开庭州,需将沙陀碛的秘密一代代坚守,并破解下去,直至全部掌握。而这个秘密除非裴氏族中之人,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这是素云必须严守的祖训。”
袁从英点头道:“唔,这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是,我们谈了半天,你好像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哦。”裴素云点了点头,深吸口气接着往下说,她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凄凉,话语也开始断断续续,仿佛吐出每一个字都无比地艰难,“秘密传到我父亲裴梦鹤时,已经历时三代,于是我父亲发誓一定要在他的手中将一切彻底搞清楚,而恰在此时,他遇到了一个萨满巫师,名叫蔺天机。”
“蔺天机?”袁从英皱起眉头回忆着,“我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他,是你的师父?”
裴素云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颤抖着嘴唇轻轻重复了一遍:“蔺天机……他不仅是我的师父,也曾经是我的丈夫。”
袁从英顿时恍然大悟。
沉默良久,裴素云才能鼓起勇气继续:“蔺天机,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他的来历即使对我也始终是个谜。我们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亦不知道他自哪里学来那么一套萨满通灵的异术,总之他的法术无边、能力非凡。他来到庭州以后不久,首先就用神水和祭祀为庭州百姓破除了多年来的瘟疫之害,赢得了众人的爱戴。随后,他又不知如何了解到我们裴家几代所守护的秘密,便开始千方百计地接近我父亲,取得了他的信任。彼时,我父亲也正处于破解秘密的最紧要关头,正苦于无人帮助,仅凭一己之力实在难有突破,于是便与蔺天机一拍即合,决定在蔺天机的协助下共同完成使命。又因为蔺天机非裴氏族人,不能向他公开我们的秘密,所以,所以……”
“所以你父亲便把你嫁给了蔺天机,使他成了你家族的一员。”袁从英话音甫落,裴素云抬起眼睛,饱含着无限的凄苦道:“那时候我才刚满十四岁,虽然从心底里对蔺天机感到恐惧,却也无力违抗自己的爹爹,就这样被迫成了蔺天机的妻子兼徒弟。”
“那么,你父亲在蔺天机的帮助下,终于破解了裴冠留下的秘密,是吗?”
“是的。”裴素云轻轻颔首,眼神更加迷离,“但是不久以后,我爹爹就突发恶疾而死,从此这秘密就变成只有蔺天机一人掌握。”她突然加快了语调,语气也变得充满了怨恨,“我从一开始就憎恶蔺天机,虽然完全是凭直觉,但我就是认定他根本不怀好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阴谋,目的只是为了把我们裴家的秘密占为己有,甚至连我爹爹的暴卒也是被他所害。为了查清这一切,我不得不忍耐,继续在蔺天机的身边生活,向他学习巫术,服侍他,对他强颜欢笑讨他欢心,装出对什么都茫然无知的样子,就这样有一天我终于找到机会,使用巫术乱了他的心智,亲耳听到他对我吐露了害死我爹爹的真相!”
裴素云住了口,激动地喘息着。袁从英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裴素云端起来一气喝干,袁从英轻声道:“你要是不想说就……”
裴素云猛抬起头:“不,我要说。”她的双眼亮而干涩,仿佛有一团烈火在其中熊熊燃烧,“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复仇。爹爹不能就这样被人白白害死,裴家的秘密也绝不能从此落入一个恶人之手。可我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子,我能怎么复仇?因此就连蔺天机也未对我多加防范,他不相信我能奈他几何,可是这一次,他错了……”突然,裴素云又停下来,看了眼袁从英,凄楚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天是怎么了,一下说了这么多话……”
袁从英平静地道:“既然想说就说吧。其实,还是应该怪我的问题提得太糟糕。”
裴素云一愣:“你的问题?唔,我都忘记你问的是什么问题了……”
“没关系,你回答得很好。”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裴素云才轻声道:“开始时你说,有许多问题的,还问吗?”
袁从英皱了皱眉:“还是不问了吧,我不喜欢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裴素云咬了咬牙,冷笑道:“问吧,长痛不如短痛。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
“那是什么?”
袁从英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低头沉默着,裴素云看着他的侧脸,柔声道:“袁先生,请你问吧,今天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我愿意说给你听,也希望让你了解我。”
袁从英淡淡地道:“唔,有人了解你吗?”
裴素云一愣,她没有想到袁从英会这样问,认真想了想,方道:“似乎没有人……真的了解。”
“是吗,连钱归南也不了解你吗?”他问得若无其事,裴素云听在耳里却是字字千钧,刺得心上一阵阵锐痛,用痉挛的手指抓紧衣襟,她冷笑着回答:“他也只了解一些。”
“哦?”袁从英突然抬起眼睛盯住裴素云,步步紧逼地问,“那么你了解钱归南吗,是也了解一些,还是很多?你究竟知不知道他都在干什么,又知道多少?”
“我……”裴素云好像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森严的寒气顷刻便浸透她的身心,她闭了闭眼睛,良久才无力地回答,“袁先生,你要了解的是我,没有必要提钱归南,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回答任何关于钱归南的问题。假如你一定要问,那我就只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