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乱局(第5/9页)

这姑娘的容貌温婉清秀,一副嗓音却宛转柔媚,直入人心,平平常常的几句话让她说来,充满了温柔亲切的情意,竟仿佛有种磁力,把几个男人听得都有些发呆。看到大家没有反应,她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指着食盘里的酒斛,微笑着说:“梅先生,还有你上回买来喝剩的酒,都在这里,你们也先热了再喝,别喝凉的。”

“好,好。”梅先生如梦方醒,连声答应着,出门去厨房取炉子。

阿珺一眼瞧见睡得烂熟的韩斌,轻声道:“这孩子这么睡要着凉的。”她眨眨眼睛,抬头看了看袁从英,“让他到我屋里来睡吧,我那里暖些。”

袁从英犹豫了下,便点头道:“好,多谢姑娘。”他拍了拍韩斌,“斌儿,醒醒。”

韩斌毫无动静。

阿珺轻轻地笑起来:“睡得真熟。不要叫醒他,你抱他来吧。我的屋子就在对面,没几步路。”

袁从英抱起韩斌,跟着阿珺穿过堂屋前的小院子,来到东厢房。阿珺打开房门,侧身将袁从英让进去,直接领他进了里屋。里屋的床上,那位大娘还昏沉沉地躺着,袁从英抱着韩斌来到床前,询问地看着阿珺。阿珺指了指床的外侧:“就让他睡这儿吧。”

袁从英把韩斌放到床上,阿珺展开被子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回首对袁从英微笑:“这下不会着凉了。”

袁从英欠身道谢:“多谢姑娘,可是……你今晚不能睡了。”

阿珺低声道:“没关系,今晚是除夕,本来就要守岁的。再说,我爹爹还没回家,我要等他。”

袁从英忙问:“令尊这个时候还在外办事?怎么还没回家?需不需要我们去找找?”

阿珺的脸上掠过一抹忧虑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不用,爹爹就快回来了,我等着便是了。”

袁从英看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就离开了阿珺的闺房。

袁从英回到堂屋,梅先生已经取来了小炉子,正热着酒。狄景晖看到有酒喝,情绪顿时又振作了不少。堂屋里添了个炉子,又新增几分暖意,淡淡的酒香渐渐飘出,几个时辰前的生死危机,突然变得那么不真实,犹如一个远去的梦境。

梅先生提起温热的酒斛,满满地斟了三杯酒,正对狄、袁二人,高高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二位兄台,今日是除夕,你我三人能相逢在这里即是有缘,梅某先敬二位一杯。”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袁从英和狄景晖也各自干杯。滚烫的酒液流入腹中,缓缓逼出满身的寒气,胸中的郁结似有松动,额头渐渐冒出汗珠来,眼睛深处不期之间蕴出点点湿意。

狄景晖长叹一声:“马上就要新年了。这个除夕会如此度过,我过去即便是想破脑袋,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啊。”

梅先生微笑点头,袁从英也端起酒杯:“梅兄,我二人不透露身份来历,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希望梅兄不要介意。在下自饮一杯,向梅兄赔罪。”

梅先生忙道:“袁兄过虑了。出门在外,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也很自然。所谓相逢不必相识,只要是意气相投,便做得朋友!”

三人又干了一杯,狄景晖笑道:“梅兄,也别光说我们两个,其实我看你也神秘得很啊。你的身份来历一定也很不简单。”

梅先生朗声大笑:“狄兄真是心直口快。不错,不错,咱们其实是彼此彼此。”

狄景晖转了转眼珠,狡黠地问:“梅兄,既然彼此彼此,我们就都不追问对方的来历。可是,你的汉名实在有趣,这个名字的来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

梅先生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半天才止住笑声,答道:“我也知道这个名字颇为古怪。其实这名字是我的头一个汉学老师给起的。他不仅精通汉学,还擅长占卜算卦等异术,是个有道行的奇人。据他说,给我取个像女人的名字,是为了遏制我命中的杀气。”

狄景晖好奇地问:“哦?那为什么要姓梅呢?”

梅先生道:“这只是个巧合,他问了我的生辰八字,说我命中缺木,最好在姓名中带个木字,恰好我那位老师自己姓梅,便就给我用了这个姓。而我又生在冬季,老师便给我起了迎春这两个字。那时候我还不通汉学,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就认了下来。等后来常常被汉人笑话,才知道这个名字实在女气得很。”

狄景晖点头笑:“倒也还好,冬梅迎春,占尽先机,意思很不错。只是和你的样子太不配,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好笑。”

梅迎春大为赞同:“是啊,意思好就行了。名字嘛,不过是用来识人的手段。我的本名不便让人知晓,游历中原的时候一直就用梅迎春这个名字,如今倒也习惯了,居然还越来越喜欢。”

狄景晖举杯:“嗯,自己喜欢才最重要,管别人笑不笑!梅兄,为了你这精彩的名字,来,咱们再干一杯!”

梅迎春和狄景晖碰了碰杯,仰脖干了杯中之酒,看袁从英没有喝,便朝他举了举杯子,问:“袁兄,怎么?这酒不对胃口?”

袁从英微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不常喝酒,有点儿不胜酒力,请梅兄见谅。”

梅迎春闻言仔细端详了下袁从英,微微皱眉道:“袁兄的脸色是不太好,怎么才喝了这点酒就……”

狄景晖瞥了袁从英一眼,随口道:“没事,他平常也不喝酒的。”

袁从英站起身来,对二人抱了抱拳:“抱歉,我觉得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二位请自便。”随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内,梅迎春诧异地问狄景晖:“袁兄怎么了?”

狄景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一直好好的,把你们救起来以后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他平时倒从来不这样。”

梅迎春朝门口张望着,有些担心道:“我看袁兄的脸色很不好,会不会那时为救我们落入冰水,受了冻身体不适?而且方才我看到他的背上,怎么有那么多伤?”

狄景晖盯着手中的酒杯,有些郁闷地回答:“坦白对你说,我也是头一回看到那些。梅兄你要是想知道原委,恐怕还得问他自己。不过按我对他的了解,这人硬气得很,受点冻不会怎么样的。”

梅迎春低头想了想,对狄景晖道:“我出去看看他。”

狄景晖示意他随便,继续自斟自饮。梅迎春起身出门,一眼便看到袁从英的身影,独自站在堂屋前的廊下。

梅迎春走到袁从英的身边,发现他正注视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身边,一样静静地凝望漆黑夜空中如粉如雾的白色雪花。半晌,袁从英收回目光,才发现身边站着的梅先生,惊讶地问:“梅兄,怎么不在屋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