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第2/2页)

那时候的我们都已不是青葱少年了,估计应该都是快三十岁的年纪。但她身上有种温柔的可爱。我喜欢她的安静,而她对我也几乎没有什么要求。无论我给予她多少关注,她都坦然接受,而在我不需要她陪伴的时候也能毫无怨言地淡出我的视线。

我们很快就举行了婚礼,继续耽搁下去也着实无益。圣坛上,她瘦弱的母亲和愚蠢的弟弟站在了我们身后。我这一方,自然是没有家人出席了。我们省下了在酒店举办婚宴的麻烦,就在我大学同学迈克尔开在市中心的一家小餐馆里闹哄哄地吃了个饭。当时巴尼也在。那时候我还挺喜欢他这个人的。在婚礼现场他是情绪最激动的人了。我想,这也怪不得他。

后来我们在梅瑞恩广场租下一套宽敞的公寓住了几年。我坚持要找大房子,因为在写作的时候我不想被打扰。只有关上门独自待在房间里我才能安心写作。

那些日子真是美好。在大家的日子都还过得紧巴巴的时候,我们已经赚到了一些钱。我们共同推出的作品渐获成功,我们之间的合作也成了一件符合经济利益的事。白天,我们会退回到各自的角落里潜心工作。我呢,一字一句地写我的书。而她,则巧妙地为我的文字配上图。她的工作很出色,配上的插图恰到好处地为我的作品锦上添花。

后来我成了家喻户晓的评论家,偶尔为报纸写个专栏,时不时还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一些电视访谈秀。那个年代,人们对自己的成就和成功都更加低调,更加小心持重。不像现在,我都说不清过去这十年里有多少次被邀请参加什么“真人秀”了。天哪,这也真够离谱的。这些活动艾丽斯都一一回避了,不过倒是挺适合我的。她不喜欢引人注目,也低估了自己对我那些书的成功所做的贡献,她总说我的作品才更为重要,她只是胡乱涂涂鸦罢了。她总是怯怯的,甚至都不希望人们知道我们是一对夫妻档,生怕自己会因此“被逼着上电视”。她这样真是太贴心了,而这也意味着,很多时候,我仍能以貌似单身的身份继续我的生活,这样一来也确实有不少好处。实话实说,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贤内助了。

1986年,在我们结婚后的第四年年末,艾丽斯的母亲突然去世了。真是上天保佑,我实在无法忍受老人家。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自己现在也正慢慢步入老人家的行列了。

我总是找借口不去探望她,不想看见她那些盖着装饰布的家具。她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还会假装太忙了没法陪她们一起吃饭。看着她用那一口假牙费力地吃东西,实在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何况她身旁还坐着一个不停流口水的白痴。她的去世算是件喜忧参半的事。我们继承了她的房子,但同时也接手了艾丽斯那个低能儿弟弟。那栋房子位于彭布罗克大道,相当气派。她弟弟的名字叫作尤金。

艾丽斯乞求我同意她收留尤金。直到现在,这件事仍然是我们婚姻中最大的矛盾。养孩子就已经够糟糕的了,何况是一个年满27岁体重快两百斤的笨蛋呢。最后,我花了大价钱把他安置在了一所为“精神残疾”或有“特殊需求”的人群所开设的疗养院里,也不知道现在人们都怎么称呼这种地方。

在我们订婚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孩子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换句话说,我不想要孩子,她同意了。我当初应该把这件事用书面形式确认下来的。她当时一定是为我神魂颠倒,才会为了跟我结婚而这般牺牲自己。也许她是觉得我会改变主意,毕竟很多男人到最后都是如此。又或许是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我娶的不是她,我就会遇到下一个寡言少语的女人。

毫不意外,到了我们婚姻的第五年,艾丽斯开始抱怨了,而且还一天天越来越不依不饶。我提醒她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但她声称当初她本来也是那样想的,可现在她迫切地渴望要个孩子。可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唯独说话算话。

靠她来做好避孕措施是靠不住的,所以我只得亲自动手。每到睡前我都会给她送上一杯掺了点避孕药粉的热可可。在艾丽斯看来这实在太浪漫了。

在我们的婚姻里,我算不上一个洁身自好的圣人。总体来说,女人都容易被我吸引,而我也不愿意让她们失望。你都想不到这些女人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甚至包括莫娅在内,真是够了。到最后,只要她们一开始黏人,我就觉得讨厌了。

近几年,我开始找那些在运河附近拉客的妓女来满足需求。即便是在成为顾客之前,我也从不反感她们,反而对她们很好奇。她们更廉价,也更迫切地需要钱,大多是些一身疲态血管暴突的瘾君子,不过对于解决我的需求倒是再合适不过了。在发生任何性行为之前,我会命令她们先去洗漱,而且我向来都会为她们提供一把新牙刷。她们有的还会把牙刷当作礼物带走。真是可悲。通常她们都瘦得不怎么好看。你会觉得她们应该要努力把自己打扮得有魅力一些。唉,她们不过是在出卖自己身体上的各处洞口而已,包装如何完全不重要。可即便如此,她们仍然让我很着迷。毕竟,我的母亲就曾是她们中的一员,至少我父亲是这么说的。

在艾丽斯触怒我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摸索着拿钥匙开了门。我走进餐厅,谢天谢地,她已经没在地板上了。她坐在厨房里,端着一杯茶。她用手揉揉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发现她右边的下巴红得很厉害。目前看来,没有瘀青。我看着她,笑了笑。

我用来藏匿自己最阴暗的秘密的那个上了锁的木箱子被打开来放在了走廊的桌上,盖子大敞着,锁也被砸烂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糟糟的。

“骗子!”她扯破声音喊道。

很显然她这是想毁掉我。

第二次揍艾丽斯,我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这一点我是真的觉得很遗憾。毕竟从18岁那年起我一直很好地掌控着自己的人生,失控对我而言意味着失败。不用说,我被禁止到医院探视她。这其实挺傻的。现在是2012年2月,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以她目前的情况,我去了还是没去,她根本就不知道。

我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暴力的人,就连我自己也很震惊。他们对我进行了心理评估,我决定要把几乎所有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评估结果表明,我显然从童年时代起内心就一直埋藏着痛苦、憎恨和绝望。瞧,这倒新鲜。

邻居们会怎么想?大家会怎么看?

我没兴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