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娅(第2/4页)

虽然演出在都柏林和伦敦好评如潮,但百老汇的制作人和投资商还是想做一些改动,而且是重大改动。原本的爱尔兰团队中只有五个人能继续保留自己的角色。而合唱团则会全部替换为美国人。我们会跟一个新的美国导演合作,名字叫塔格·布罗门菲德。我们的爱尔兰导演艾斯琳非常愤怒,但这事她根本没什么发言权,只好靠后站,眼睁睁看着塔格重新搭建布景,并要求做一些完全不必要的改动,好对得起他那不菲的酬劳。我和塔格从一开始就不对盘,可能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在戏服试装时把他当成了服装助理,然后把我的紧身裤递给他让他扔到洗衣篮里。他觉得我冒犯了他,又不肯像普通人那样对此一笑置之。后来我们的关系不断恶化。他企图删减掉我的许多台词,还让我大部分时间都被挡在舞台上的几件家具或是大型道具后面,这样观众就不会看到我了。他想让我换个音调来唱结局的最终曲目,但那个音调完全不适合我的嗓音。他还当着整个剧组的面,让我别再“装腔作势”。浑蛋。

我想团队中有一些关于我和奥利弗在交往的传言,虽然没人当我的面说出来,但当我们两人一同出现在剧场或是排练室的时候,总会有种强烈的暗示和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我气愤地跟奥利弗抱怨塔格所做的那些调整,可奥利弗却总说他起不了什么作用,帮不上忙。

虽然排练日程很紧张,但我们还是能够时不时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偷个闲。在那一个个美好的下午,我们会像普通游客一样四处观光游览,玩得十分尽兴:我们去了帝国大厦、洛克菲勒广场、古根海姆博物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弗利克美术馆,还乘马车环游了中央公园。有一晚我们去萨尔迪餐厅吃晚餐,奥利弗轻车熟路地给了领班一点好处,让他为我们安排了一个好位子,这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然后我发现阿尔·帕西诺就坐在我们背后那一桌。我很想过去打个招呼,但奥利弗坚决不让我去打扰他。不过,他跟我交换了座位,好让我能面朝着阿尔。我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没能成功。我去了洗手间好几次,好趁机从他身旁经过,但我想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虽然我的脸就画在两个街区外一张真人大小的海报上。奥利弗觉得我的举动非常有趣。用餐完毕后,正当我们走出餐厅时,领班递给我一张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很高兴见到你,孩子。祝演出成功——阿尔”!我高兴得快疯了,立马准备转身回去向帕西诺先生致谢,可奥利弗断然拒绝了,很久以后他才承认是他给了那个领班钱让他代写的那张字条。我觉得自己很蠢,打心底里觉得失望,但还是得承认,他这么做也算是种贴心之举。这就是我眼中的奥利弗了,充满魅力、思虑周全。

奥利弗是个非常棒的旅伴。他学识渊博无所不知,在参观美术馆时,他对艺术家们在作品创作期间的生平和社会评价都做了简要的讲解,让这种通常十分枯燥无味的行程都变得有趣起来。他有种奇怪的幽默感,而且长得就像个社会名流。门童和侍者总是对他恭敬有加。他身上有种在爱尔兰男人身上很少见的权威感,也就是人们说的自信。

纽约的生活非常热闹,充满着各种生机。但要我说,这里还可以再多点浪漫气息,比如让奥利弗牵牵我的手什么的,可他一向不是那种肉麻的人,也从来不会在公开的场合表露情感。在我们一同外出期间,我试着要真正更深入地去了解他,试着问起他的童年和他的家庭,但他会转移话题或者分心去做别的事,给我明显的感觉是他不想讨论自己的过去。让人讨厌的是,他会经常谈论起艾丽斯,说她的插画多么精妙绝伦,说她花了多少功夫来提升自己的烹饪技艺,或是说她对他有多敬爱有加,在做任何大宗采购之前都会征求他的意见。他一边赞颂着艾丽斯,一边又用同一张嘴如饥似渴地吻我,还真是让人窝火。我从未遇见过像他这样冷血地将自己的人生割裂开来的人。可他又是那么该死地令人难以抗拒。我把自己的腿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一言不发地迎合着他,听他讲述艾丽斯是多么珍贵的一块瑰宝。

工作方面,随着第一场公演的临近,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第一次预演结束后,第一幕里我的戏份被删减到只剩下一场,幕间休息后的独唱也被取消了。扮演怪物格里麦斯的马克斯则增加了一整首新曲目,第一幕的结尾原本是由我带着身后的合唱团隆重出场,现在却改成了特技飞椅系列表演。我怒火中烧,爱尔兰方的制作人都刻意躲着不肯见我。那些美国人则拿着大把的钞票为所欲为。在我打了近十通电话回国后,甚至连我的经纪人都开始找借口不接我电话了。奥利弗飞去洛杉矶出席一系列的会议,要到首演当晚才会回来。其他的演员看到我在塔格那里讨不到好,也开始跟我保持距离,担心我的失宠也会传染给他们,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彻底地孤立无援了。有天晚上,在多喝了几杯杜松子酒后,我甚至打电话给阿康抱着话筒哭诉自己所遭遇的诸多不公。

首演当天早上8点,我被叫到剧院,在这种时间把一位演员召唤过去实在很莫名其妙。当我得知其他人的点名时间都是11点时,心里不免开始起疑。我缠着舞台监督要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可她却声称她毫不知情。

来到剧院,我被领到了一间会议室,里面坐着该剧几乎所有的高级制作人,其中就有塔格,那个自命不凡的塔格。

“我们决定更换扮演女王的演员。”塔格说。

“抱歉,您能再说一遍吗?”

艾斯琳坐在他旁边,低着头摆弄着她的笔记本,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真活该。

“我们很感谢你所做出的努力和奉献,但我想我可以代表大家来说,我们需要女王的角色能更……”塔格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更有活力!”其中一个美国人跳出来帮忙。

塔格一听又来了劲。“没错,”他说,“我们觉得你无法撑起这个角色,尤其是鉴于你的……”他直直地看着我,玩味一般地吐出两个字,“年纪。”

我记不清自己对着那一帮子浑蛋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走出那个房间,嘴里怒吼着:“去他妈的一群外行!”

艾斯琳把我塞进一辆计程车里,说让她来处理。很庆幸我的经纪人把这件事拦下来没有让它公之于众,但前提是我不能起诉塔格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制作人。最后公开的说法是由于身体透支和反复发作的咽喉感染的困扰,我“遗憾地让出了女王的角色,并希望接任的原合唱团成员雪莉·拉德纳(二十三岁),能在她的百老汇首秀中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