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2/20页)
安妮把钢笔扔进了垃圾桶,把手机塞进夹克衫口袋里。钱包弄脏了,也要扔掉,但里面的纸币完好无损。至于手袋,衬里湿了,但墨水没有渗透出来。安妮思忖着上午就买一个新的。一个商业长廊,这是个理想的场所,但她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让她无法完成这项计划。与此同时,不管怎么样,她用自己的手帕先把包底垫上了。弄完这一切,她望着十指沾满墨水的双手,心烦意乱。
她可以回到那个咖啡馆里去,但一想到要再见到那个服务员,她就打消了念头。正在这时,她想到了解决办法。就在她前方,有一块牌子写着“公共厕所”,在这种地方,这可并不常见。厕所就在卡尔顿糕点房和德佛赛珠宝店后面。
就从这一刻开始,一切即将不可避免地发生。
安妮走了三十多米,进入厕所,她推开门,发现面前站着两个男人。
他们是从通往达米亚妮大街的紧急出口进来的,朝着长廊里面走来。
顷刻之间……是的,就是这么可笑,但很明显:如果安妮再晚进来五秒,他们或许就已经套上了他们的风帽,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安妮进了门,大家都惊住了,僵立在那里。
她轮番打量这两个男人,惊讶于他们的出现,他们的穿着,尤其是,他们一身的黑色。
还有他们的武器——那些猎枪——即便是对武器一无所知的人,也会被震撼到。
其中个子比较矮小的男人嘀咕了一声,又像是一声叫喊。安妮看向他,他很惊讶。她立马把头扭过去,看向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更高大一些,脸色坚毅,棱角分明。这一幕持续了几秒,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定定地呆立在那里,显然都吓了一跳。两个男人匆匆忙忙地重新戴上风帽。那个高个子举起武器,微微转身,像是拿着一把斧子准备砍一棵橡树一样,他举起冲锋枪柄,冲着安妮的脸就砸了过去。
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简直要敲开了安妮的头。他甚至还连腰带胯地往前一顶,就像网球手击球那样。
安妮往后退了几步,想抓住什么东西,但她什么都没抓到。这一击太过猛烈,又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安妮感觉自己像是身首异处了。她往后飞出一米多远,后脑勺撞到了门上,她张开双臂,趴倒在地上。
木质的枪托几乎把她的脸敲成了两半,从下巴到太阳穴,枪托把她左边的颊骨敲得像个水果一般裂开,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从外部听起来,就像一个拳击手套打在沙袋上一样。对安妮来说,她的身体感觉受到了榔头的敲击,而且是一把二十几厘米长的榔头,被双手握着狠狠向她砸去。
另一个男人开始咆哮,像是怒不可遏。安妮听到他的声音,但是飘飘忽忽,她的灵魂像是出了窍。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高个子男人朝安妮走来,高举着那把硕大的猎枪,枪托朝向她的脑袋,正准备给安妮致命一击,他的同伴又一次叫喊了起来。这一次,比上次更加声嘶力竭。他好像抓住了她的袖子。安妮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只有双手拼命挣扎,在空洞之中张张合合,完全是一种痉挛性的本能反应。
拿猎枪的男人停下来,转过身,犹豫。的确,没有什么比开枪更容易招来警察了,何况一切行动还没展开,所有有经验的专业人士都会这样告诉你。他想到法律,纠结了一秒,于是做出了选择,他转向安妮,对她连踢了好几脚,脸上,肚子上。安妮试图躲避,但是即便她有力气,她也被门抵住了,动弹不得,没有出路。一边,是紧紧贴着她的门;另一边,男人左脚单腿立着,右脚的鞋尖则狠狠踹在安妮身上。安妮在他一次次落脚之间偷偷喘气,男人停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他决定采取一个更加果决的方式:他转向猎枪,把它高高举过头顶,用枪托狠狠向安妮砸去。使出全身力气,狠狠砸去。
他这架势就像是要在结冰的地面上打桩。
安妮蜷曲着身子自我保护,她在自己的血泊中扭动着身子,血已经流了一地,她双手抱住脖子。第一击落在枕骨部位。第二击,更加精准地,砸向了她的手指。
这种方式的改变并没有得到一致认同,因为另一个更矮小的男人走了过来,吼叫着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击打。男人无所谓地放下猎枪,继续折磨安妮。他又开始踢向安妮,连续不断地,用他那硕大的皮鞋,那种军人穿的皮鞋,一脚一脚接二连三地踢向她。他瞄准了头部。安妮缩成一团儿,继续用双臂保护着自己,皮鞋朝着她的脑袋、脖子、手臂、背脊噼里啪啦地落下,不知道踢了多少下,医生们会说至少八下,法医可能说九下,谁知道呢,反正浑身上下到处都是。
就在这个时候,安妮失去了意识。
对于这两个男人来说,事情像是解决了。但是安妮的身体堵住了通往商场的门。他们没有商量,非常默契地弯下腰,矮个子抓住安妮一条胳膊拖向自己的方向,这个年轻女人的脑袋就这样撞上地板,被一路拖曳。门终于打开了,男人松开安妮的胳膊,胳膊就这样沉沉地落到地上,姿势甚至还有点优雅,有些油画上,圣母玛丽亚的手就是这样被描绘的,在人体的肉感中带着一丝无力。如果卡米尔当时在场,他应该可以立刻看出安妮手臂的样子,那种无力的感觉,像极了费尔南·布雷的油画《受害者》,又名《窒息的女人》中的样子,他一定会饱受精神摧残。
所有的故事本可以在这里结束。这场不合时宜的偶遇。但高个子男人不想这样。显然他是里头的老大,很快他就对形势有了估计。
等待这姑娘的会是什么呢?
她会不会苏醒过来然后大声呼喊呢?
或者冲向莫尼尔长廊?
更糟糕的是,她会不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通过紧急出口逃跑出去呼救?
或者躲在厕所的一个小隔间里打电话呼叫警察?
于是他伸出脚抵住门,不让门关上,朝安妮俯下身,抓住她的右脚踝,拖着她走了三十多米,出了厕所,就像一个孩子拖着个玩具一样,轻松随意,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安妮的身子撞来撞去,肩膀撞上了厕所的墙角,臀部撞上走廊的墙壁,头部随着拖动晃来晃去,一会儿撞上廊柱,一会儿撞上走廊两边的植物托盘。安妮现在就像一块破布,一个布袋子,一个萎靡不振的人偶,毫无生气,体内的血不断涌出,使她身后拖曳着一大片红色,不出几分钟就凝结了,血总是干得很快的。